水雾从镂空地立地屏风丝丝缕缕钻出，逐渐扩撒到了半个侧殿。

容廷敛步，悄声靠近。

背对屏风的赢厌，站在水中，搓洗着长发，没任何反应。

容廷来到屏风前，看着水中人，闷声道：“神女，容廷回来了。”

赢厌手中动作一顿，放下了长发，慵懒往壁沿一倚。

容廷继续道：“神女出关，容廷本该提早候着。偏母亲听闻了有位人魔神子被神女接上山，容廷要走时，母亲多交代了几句话。”

赢厌双臂伸展放在玉池边沿，取下银针的左掌，食指轻点了一下玉面。

他声音在水雾弥漫的水面，沉沉响起：“说说。”

容廷道：“母亲只是担心容廷。神女快要成年了，突然接来一位陌生的神子上山，云榭天历代神女中，这还是头一次。母亲劝容廷牢记自己身份，让容廷与人魔神子好生相处。来日神女成年，容廷成了神女的人，人魔神子也算是个半个主子。”

赢厌微扬了眉。

神阙曾说过一句话，他觉神阙说得对——

容廷看似是个墙头草，心中一直没忘记，他是主子是谁。

他故意将他误认成有苏虞，又故意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无非是试探有苏虞对他这个新上山神子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这年神虞十三岁，神阙已经下山了。神虞怎没随他去齐国，还去寂渊接了他上山做神子？

他学着神虞的语气，缓慢问：“你认为，本座是什么样的人？”

容廷迷离的狐眸，顿起了光泽，他没加思索道：“神女神圣圣洁，悲悯之心，神性仁慈。”

赢厌沉沉道：“错了。那固然也是她，却是神虞，而非有苏虞。真正的有苏虞，心在道门，她之道，不容背叛，有仇必报，绝不肯吃上半点亏。”

他转过头，向容廷道：“今日之事，她定会知。所以，她会赶你下山，或许会让你去齐国找神阙。”

容廷惊讶赢厌竟知自己故意将他认错神女。后又害怕起来，他才上山，却像对神女很是了解，若真如他所说……

容廷满心惶恐不安，惨白着脸强作镇定道：“人魔神子，神女可不会赶容廷下山。容廷是霄云峰峰主的儿子，也是老神女留给神女的通房少爷，容廷来日可是神女的房内人。”

赢厌冷哧一声：“有苏虞不会要你。”

有苏虞心底只有神阙，来日还会自甘堕落到舍弃百国神女的身份，嫁神阙做神虞后。

不管容廷还是莫念，她一个不会要。

容廷听到这话，恢复了几分镇定，他微扬下颌，骄傲道：“神女不要容廷，容廷还可以做神女的使者。”

他母亲可是霄云峰的峰主，神女可以不要他做房里人，却也不至于不要他。只要他还是神女殿的人，是神女的人，什么身份无所谓。

赢厌很是不满他的骄傲，故意问：“你不想下山了？本王自山下而来，山下可是男尊女卑，男子娶人，女子嫁人。”

容廷心念一动，眯着狐眸，揉捏着下颌，微微颔首。

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做神女的人，山却是一定要下的。

他好奇问：“人魔神子，山下真是女儿生孩子吗？”

这些年母亲不少下山。这次回霄云峰，他不少缠着母亲问山下事，偏母亲死活不说神女派她下山做什么。

还说什么，山下乱，他还是留在云榭天好，这里是山下人苦求不来的人间仙境。

赢厌愣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注意过，但他是赢祁的王妃所生，山下应是女儿生孩子吧？

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廷脸颊有些红，又觉不回答有些不好，想了想，回：“容廷也想像神女一般娶人，而不是嫁人。”

赢厌不懂这有何差别，又问：“娶人，嫁人有什么不同？”

容廷几番与他交流下来，觉他很是亲切，从屏风走出，来到他身前。

天池池水，水雾萦绕，升入半空，将慵懒倚在池沿的赢厌容貌遮蔽地很是朦胧。

容廷看他一眼，没觉有异，蹲下身，对他小声道：“父亲说男儿嫁人后就是妻主的人，要为妻主生娃娃，死了也是妻主的鬼。就像是容廷，来日做了神女的房内人，就要为神女生娃娃，死了也是神容氏。”

他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容廷崇敬神女，也喜欢神女，可不想死了也做神女的夫鬼。”

他话锋一转，语气顿时轻快起来：“可到了山下就不同了，容廷可以娶别人，让别人做容廷的鬼。容廷只做神女的人就好，容廷可以继续崇敬神女，喜欢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