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仍犹豫不决,目光紧锁自己,景琬率先举杯饮下,随后劝众人共饮。
酒喝到一半,便听见侍卫匆忙来报。
“这、难道是陛下的旨意下来了?竟如此之快!”
“诸位,就此诀别了。”
在众人或慌乱或绝望的神情中,其中一个门客抽出刀来,走到墙根下刎颈自尽,血染到梧桐树干上,引起旁人惊呼一片。
“圣旨到。”
纵然不平,众人仍恭敬跪下接旨——除了李少央,她仍落落大方屹立在梧桐树下。这是先女帝赐予她“圣旨不跪”的恩典,她始终铭记在心,傲骨不减。
“帝女景琬,勾结党羽,朋煽朝臣……念先帝恩宠,着毒酒赐死,以留全尸。”
内监念完后洋洋自得立在原地,似乎做好了景琬会纡尊降贵,拖自己向皇帝求饶的心理准备。
“孤已知晓,康王即位的诏书,你既打算念给我的门客听,索性一同念了吧。”
这内监早已投诚康王,对帝女景琬甚是不敬,此刻竟置若罔闻,将毒酒倒入杯中,单手呈至景琬面前。
“帝女,请饮此杯,莫让你的门客因你而受牵连。”
“阉贼!怎敢对帝女不敬!”
另一位门客早已看不惯这些宫人见风使舵,此刻抽出利刃,还未及动作,内监便高声宣读圣旨。“上天不造,难钟皇室,高祖以休明早崩,太宗以仁德不嗣,高宗以女子之身袭统,宸居弗永,虽夙夜劬劳,而隆平不洽……”
这是康王为了自己即位,在贬低景朝列位先帝了。
“帝女景琬结党弄权,祸乱朝堂……康郡王勋易乱以化,拨乱反正,应承继大统,着立为储君。”
这是再往景琬头上泼一盆脏水,好让康王即位理所应当。
第二道圣旨宣读完毕,又一名侍卫慌张来报:“禀殿下,李统领到。”
少央!
景琬纵使在生死之间也毫无惊惧之意,但此时一想到那个人即将出现,不禁后背发麻,全身的血液涌到头顶,几乎让她失去神智。
她……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李统领,不是领了她兄长的职位,在洛川郡就职吗?”
“她违抗圣意,回到都城……难道我们有转机了!”
李少央几乎是跑进了庭院中,手上还握着当年景琬给予她可自由出入东宫的令牌。
她轻装简行,头发稍显凌乱,想来是连夜策马千里,驰援相助。
只她一人,并没有救兵。
景琬不在乎。就算李少央身后有几千人、几万人,她也不在乎。
当年退婚之事,景琬自知亏欠李少央。若李少央今日不出现,甚至在她死后落井下石,也是情理之中。
李少央眼眸明亮,傲然立在三丈之外,直视景琬深邃的双眼,直言道:
“阿琬,我们反了吧。”
她无视周围门客的惊讶反应,也无视墙角那具尚有余温的遗骸,几步走到景琬面前,顺道挥剑斩杀了刚才对景琬不敬的内监。
“我李家有三百死侍,我麾下有三千禁军,攻陷皇城足够了。”
景琬凝视着李少央,三年的时光让她的变化显著。景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将这个时刻的李少央永远刻在心里。
“阿琬,你怎么不说话?你害怕吗?”
景琬笑了笑,少央一定是觉得自己变了,可她性情与行事风格变得再多,唯独“怕”是不可能的。
她走近李少央,用仅有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在后者耳边说道。
“少央,当年我不想让你走的。”
但我绝不会拉你进泥潭。
权力更迭已成定局,而她这辈子已经是失败者。
即使攻陷了皇城,康王的军队不日将抵达都城,少央问的是她是否害怕反抗后仍然失败。
景琬不怕,她的本性被压抑了十九年,仍然是好斗的。甚至在听到李少央的建议后,一股热血迸发,内心燃起了更为强烈的斗志,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让康王等人得逞。
可这么做只会徒增死伤,不仅李少央一族会受到牵连,整个京城和朝廷也将再次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景琬挥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在李少央悔恨与痛苦交织的眼神中,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
“阿琬!”
景琬最后转身看了李少央一眼,只可惜不能死在恋人的怀里。
“此酒,不可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