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宜嘉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举起了刀。
方才杀人时手起刀落,尤宜嘉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那人该死。
——不管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幼时仗着权势凌辱他人心爱之物,成年后又将那事忘得一干二净。
尤宜嘉不信人性本善,也不信人性本恶。
但她知道,一个人一旦暴露了“恶”的一面,就很难再成为特定意义上的“善”人。
不说别人,就说她自己。
白日里杀人,她还需要心理挣扎;方才杀人,却已全无任何压力。
至于现在……尤宜嘉知道,她又要杀人了。
脚步声逼近,来人已至门外,和尤宜嘉咫尺之距。
尤宜嘉呼吸绷得越发紧了。
她更用力地握住手中的刀,看着营帐帘子被掀开。外面的月光从缝隙中倾洒进来,沿着地面铺成长长一条。
药草香被风带到鼻翼,是很熟悉的味道。尤宜嘉心神一颤,后撤一步遮掩身形,没有立刻将刀挥出。
待到那人进来,月光消失,尤宜嘉在黑暗中持刀抵上她后心窝,沉默不语。
那人身体僵住,犹豫一瞬,轻声道:“是我。”
——余慕荷。
尤宜嘉收回刀,看着余慕荷转过身,确认了她的身份以后放松吐出几口气,调整自己微喘的呼吸。
待到余慕荷好些,尤宜嘉问她:“你来做什么?”
余慕荷:“过来看看。”
看什么?
难道是想要抓我把柄?
尤宜嘉不由戒备,看着手中还染着血的刀,余光中映着十皇子的尸体,嗅着空气中漂浮的淡淡血腥味,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不待她说出口,余慕荷视线就专注在那把刀上,问:“是这把刀吗?”
尤宜嘉迟疑点头。
余慕荷又问:“可以借我用用吗?”
尤宜嘉福至心灵,明白她要做什么,把刀递给她,低声叮嘱:“要快。”
余慕荷握着刀走到床榻前,双手举起,却迟迟落不下去。
尤宜嘉一边望风一边等得焦躁不安。
小说定律之一——杀人时太磨叽,是会被抓到的。
而且,算算时间,赵千凝也快到了。
想起余慕荷之前的请求,尤宜嘉走近她,问道:“你后悔了吗?”
不忍心动手,又或是没胆量动手,这些都不是余慕荷。杀人对她来说,易于反掌。虽然现在这个对象是皇子,可余慕荷只是补刀,按理来说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她在后悔。
尤宜嘉站在她身侧略靠后半个脚掌的距离,密切注意着她的动作,神情沉下,悄悄抬起一只手,以备不时之需。
余慕荷却在这时唰然举刀劈下,正正落在十皇子心口之处!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还有些温着的血溅射到尤宜嘉刚抬起不久的手上,存在感强烈。
她眨了眨眼,想问一句没有任何用处的话,特别想。
于是她就那么做了,问余慕荷:“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余慕荷拔出刀,瞥到十皇子衣服上沾血的位置,猜到那是尤宜嘉用来擦刀的地方,就也在那里擦起刀来,同时回答:“不是。”
尤宜嘉了然,没再问什么,动了动脚计划离开。
余慕荷却突然问她:“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拖延了那么久才动手吗?”
尤宜嘉想知道,但也认为那没什么重要的。而且,比起那个,她更在意那个神奇的小说定律之一。
“先离开吧。”尤宜嘉说。
不然我们都会后悔的。
余慕荷坚持不动,将刀还给尤宜嘉,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耀着代表期待的殷切光芒。
尤宜嘉:“……”
思索一瞬,她回答:“你在判断十皇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余慕荷不信她,对她有很深的怀疑——尤宜嘉知道这些。
在余慕荷看来,尤宜嘉能在她面前说出要夺皇位推皇后的话,也能和十皇子建立同样的友好联盟。
所以她在判断,看尤宜嘉是不是真的把十皇子杀了。
余慕荷嫣然一笑,“没错。”
尤宜嘉点头,催促:“那快走吧。”
余慕荷:“可我并没有判断出来。”
明白现在是坦白局,虽然时机和场合都不对,但为了速战速决,尤宜嘉还是配合道:“但你发现了我的动作,知道我也在怀疑你,并且担心你是在后悔,所以想要带着你动手,让你手上沾血,没办法从这件事情中脱身……你确定了我的立场,就不在意他到底死没死了。”
“聪明。”余慕荷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她伸出手,手中放着一个白色瓷瓶,瓶身上勾勒几条红线,莫名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送你的礼物,里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余慕荷说:“现在我们是盟友了。”
尤宜嘉拿过来,笑着说:“我还是更喜欢把人变猪头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