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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韶欢寻过来时,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这是一间偏僻的客房,房内明窗半开,桌上木叶盏,高架白釉瓷,床榻矮阶前横卧一道玄色重衫,佩玉垂云间,露出一张翩翩公子、金相玉质的面。
他生的好,端正而俊美,似西窗外的松竹,千秋云岚,亭亭不染,平素里满身寒淡,叫人不敢直视。
但此时,高高在上的公子缩在无人知晓的厢房床榻间,那双冷冽的黑色瑞凤眼被药效逼出潮红,躺在大理石地面上粗重的喘息,发鬓散乱而下,凸起的喉结在月色下上下浮动,一贯清冷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氤氲的水色,润湿了清河的夜。
孟韶欢自门外行进来,关上槅门,缓缓走到他面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是一个被药物折磨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失去理智的鱼肉,他们短暂的颠倒了身份,她可以在这片刻的时间里,肆无忌惮的对他做各种事。
她要怎么羞辱他呢?
两息后,孟韶欢抬起足腕,用鞋履踩踏上他的腰间,像是踩一只畜生一样去踩他,将她这些时候遭受过的欺辱用力的还回去。
裴琨玉本就被药效模糊了神志,突然有人碰触,他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昂头去看。
一张清雅的面就浮现在他面前,她身上的香气绕着他,如胭脂醉月,使他意乱。
她的粗暴踩踏,唤醒了他被束缚住的凶意。
他在这一刻,忘记了裴家子的规矩,忘记了她是李霆云的妾室,忘记了一切,只探出手,抓向她的裙摆。
孟韶欢并未注意到他的手,她还在发泄她心中的恨。
她始终记得,那一日大雨倾盆,她跪在地上抬头望过去时,窗框中两人并肩而立,指着她谈笑的模样。
李霆云把她当成个玩意儿,这个男人既然是李霆云的好友,那想必也是一样的看不起她。
所以,当李挽月说想要向他下媚药的时候,孟韶欢的脑子里便冒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来。
凭她自己,怕是没办法一刀弄死李霆云,她柔弱无骨,拿匕首去刺都刺不穿李霆云那身健壮的皮肉,李霆云又贵为世子爷,食用的东西都要专人品尝,她就算是想要下毒,都寻不到路去,而且一旦她进了侯府,就彻底落了罗网了,那些高门大户的主母还能出去走动,有权利出去吃吃茶,看看戏,妾室却没这个资格,妾室就是养出来的猪狗,不高兴直接弄死去,她连门都出不去,又去何处搞毒药呢——她当然可以熬,熬个三年五载,但是太慢了,太晚了,太平淡了,这样痛快的死法,不够偿还她的恨。
她要找到一个痛不欲生的死法,让欠她的每个人都苟且的活着,如她一样,一生都埋葬在一场雨里。
恰好,李挽月递过来了一把刀。
裴琨玉,裴家次子,李霆云的好兄弟,这样一个人,一定比她更懂怎么弄死李霆云吧?
她便升起来一个念头来。
刀是杀不死人的,这世上最杀人,分明是心。
若是能引他们兄弟反目,互相残杀,一定很有趣。
他们都看不起她,笑她卑贱,是随手都能碾死的蚂蚁,但她偏要在一手烂棋里,狠狠将他们一军。
思及至此,她细看地上躺着的人。
高高在上的云鹤堕入尘欲的泥淖,脱掉羽翼,邀人来赏。
那只雪色玉珠鞋履越是拧着、旋着来踩,那玉色清透的公子越是动情,难耐,那一双眼望着她,里面是与李霆云一模一样的欲。
似是喷涌的泉,鼓动着,想要润湿孟韶欢的足袜。
孟韶欢冷着脸,更用力的踩。
男人,都是淫/贱东西。
下一刻,裴琨玉的手抓上了她的裙摆,大力的扯着她往下滑,她毫不反抗,顺着他的力道倒下来,裙尾旖旎的压上锦绣云袍,玉佩坠绫罗,衣摆交叠间,裴琨玉有过短暂的清醒。
他记得,有人害了他。
裴琨玉那双眼锋锐冷冽,冷冷刺过来时,正看见一双水润润的眼,盈盈怯怯的望着他。
这一望中,似是含着几分惊慌,脖颈后仰的瞬间,清喘声模糊了他的心。
如果是她害了他的话——
短暂的清醒被不知名的欲念掩盖,腰间环带被他重重重重扯下,玉钩坠地,云袖卷榻,莹白的肌理在月色下绽出梅的颜色,细密的哭声伴随着喘息声落下,窗外树枝摇晃,蝉鸣低语。
东津水下的梨花于泥淖中绽放,开出重叠的洁白花瓣,暴雨将天地颠倒,使人沉沦情沼,再难挣脱。
那时天暗,月影上钩帘,薄薄的霜华透过窗间而落,暴雨打梨花枝,一场情迷之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中追逐而起。
孟韶欢不通情事,只简单的看过管家嬷嬷给的本子,她为了捆住裴琨玉,自然百般配合,全按着那本子上的来。
但裴琨玉并不按着本子上的来。
他混混沌沌的,做了个稀奇的梦。
梦中他正娶妻,娇妻坐在他怀中呜咽,他想要哄她别哭,却难以抑制,像是刚挣脱牢笼的恶狼,将肥美的羊羔一口一口吞吃入腹,孟韶欢哪里受得了这个,乌云席卷着她的神志,使她短暂的忘却了恨意与嫌恶,只伏在他的脖颈、咬着他的臂膀哽咽出声。
臂膀微痛,但却并不惹人讨厌,像是饱睡一场后,在梦中用力抻骨,浑身的筋肉都随之舒展,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更惹人怜,似是江南水中摇晃的菱角,浸润出甜蜜的爱意。
爱意一旦涌出,便会滋生出各种欲念,情欲,恨欲,独占欲,迫不及待。
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开始被模糊掉,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也尽数坦然,且不为自己所控。
他餍足的在迷失的边缘缓缓醒来,便觉得似有潮暖软玉在怀,他一抬眼,便是一张含着泪的玉兰面。
静谧的客厢房中,娇人横卧,玉山绮丽摇曳,脖颈向后昂起,墨色鬓发散在肩侧,随着纤腰垂下散在身后晃动,那张楚楚可怜的面渐渐清晰,一点一点,刺入裴琨玉的眼。
是孟韶欢。
李霆云的妾。
他竟然要了李霆云的妾!
在看清孟韶欢的面的那一刻,裴琨玉只觉后背骤然一痛,似是裴府的家法隔着千山万水,狠狠抽在了他的背上。
狐绥鸨且,无媒苟合,强占他妾,每一条落下来,都足够让裴府打他二十鞭,他应该立刻甩开这个女人,将这件事隐瞒,随后斩草除根,以免名节有污。
但不知为何,当他看清她的脸时,他掐着她腰肢的手反而更加用力的往怀中摁。
孟韶欢哭的更厉害了。
她的泪如雨,淅淅沥沥的浇在裴琨玉的心头,裴琨玉被束缚了多年的土壤突然变得潮湿,有什么东西在其下蠢蠢欲动,挣扎着向外生长,似乎想挣脱这皮囊的牢笼,狠狠地缠绕在孟韶欢的身上,将她吞噬殆尽。
这种感觉来的奇妙又凶猛,裴琨玉一时竟说不出话,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发干,身体像是短暂的被另一个人所掌控,脑子里的仁义礼智信都被丢到了一旁去,只剩下了孟韶欢带着泪的眼。
她生来柔弱,应当是被人怜爱的,可是,当她坐在他怀中哽咽,不能自已的落泪时,却又让裴琨玉血脉喷涌。
想让她再说一说话,再与他求一求——
而就在裴琨玉失控的边缘,门外突然爆发出一阵烦躁的喊声。
“人到底去了哪儿?”挽月郡主的声音如尖锐的箭矢,划破了如水的良夜,脚步声似乎已经走到了门外:“为何遍寻不到!”
说话间,来人似乎要推开这扇门。
被惊醒的孟韶欢如同幼兔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软香温玉贴在他身上,使裴琨玉浑身一麻。
捉奸在——
不能被李挽月发现!
裴琨玉甚至连离身的时间都没有,下一刻便带着人,瞬间滚到了床榻里面。
与此同时,门板被重重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