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琉喀眯了眯眼睛,心想,吃个东西都这么麻烦,果然是个蠢货。
但令少年英俊的面孔上真正露出不耐烦神情的是,司霖在做完上述一系列繁琐操作之后,并没有即刻把猎物呈到自己面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片叶子,包裹着放在河边。
就在人鱼双手捧着根木棍在另一块铺上草屑的木块上飞快摩擦,隐隐有火星明灭的时候,撒琉喀的眼神一瞬间森冷,身体深处似乎有东西“啪”地一下被那点蹿起的火光灼伤。顷刻间,刻在骨子里的炙痛席卷而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岩浆里,遭受火舌的千刀万剐。
撒琉喀面上有扭曲的痉挛一闪而逝。
——可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幸而司霖现在背对着少年正在生火,并没与察觉到身后一触即发的危机感。更不知道原本动弹不得的撒琉喀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
他翻动着手里的火堆自言自语:“还好大一野营跟着学会了生火。”
经由火焰加热,空气里的景象开始变形。
此刻,人蛇蛇尾的少年距离他不足半米的距离内,用眼神预演一击致命。
“不过再麻烦也是值得的,受伤怎么能吃生食呢?”司霖虽然对那只鹈鹕的尸体还有抗拒,可语气里的坚持却毋庸置疑。
话音刚落,火舌猛地跳动了一下,司霖心中陡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
那是刚一种在经历过殊死肉.搏之后突然拔高的,对杀意的敏感。
然而,等他回头的时候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盘坐在乱石碓里的撒琉喀眉眼低垂,似乎在漫长的等待中陷入小憩。
还未完全坍塌的岩体在阳光下投出一片暗影,人身蛇尾的少年被笼罩其中,他那双漂亮但过分桀骜森寒的眼睛没有睁开时,整张脸有种淡漠到超然的神性。
司霖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不多时,少年眼睫很轻地颤抖了一下,睁眼正对上人鱼的眼睛。
后者因为之前的捕风捉影略有些心虚,尴尬地收回目光,小声提醒食物烤熟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撒琉喀并没有见过用火焰处理食物的手段,既不制止也不期待:“不急,好歹是你用自己作诱饵才捕到的猎物,想怎么处理都行。”
因为烟熏火燎,人鱼的脸庞本就变得有些可笑,经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指摘更是多了些狼狈。
撒琉喀的视线冷漠地停留在司霖被火光映红的脸颊上,心中烦躁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他不喜欢火,甚至称得上讨厌。
那种东西凑近时固然温暖诱惑,可一旦肆意蔓延随时都可以吞灭掉动物、山林、万物。
最后席卷一切,只留下昏暗无光的天空和满地焦炭。
越想,少年面色越沉。
特别是看到人鱼明明双手被烫红还是捧着烤肉满眼期待地凑到面前时,某种近乎诡异的焦躁伴随杀意感在脑海中膨胀到了极致。
“久等,现在......应该可以吃了。”
司霖看着被自己烤的外糊里焦的鸟肉其实有些紧张,一时间得不到回应,心脏更是突突直跳。
撒琉喀不发话,他又这么一直举着,鼻腔被烧焦的肉味灌满反而刺激到他早就饥肠辘辘的脾胃。
这种被他人给予的食物……
这样的赠与在撒琉喀记忆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弱肉强食是丛林的法则,亘古以来一直未曾更改过。
撒琉喀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目光落在散发着浓郁焦香的鸟肉上,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点奇异的情绪。
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令他微微蹙起眉头,撒琉喀还未捕捉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另外一种带着恶意的情绪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冲刷掉方才的心绪。
……这种弱小的物种,却要为自己献出食物的行为,除却献媚,还有一种可能。
他在挑衅他。
野兽的直觉与理性的思维打着架,还未分出胜负,撒琉喀余光中那个揣着鸟肉的少年就朝着自己向前迈进一步——
“自己吃。”撒琉喀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脸上,突然开口,语气算不上好听。
对他方才的思维无所察觉的司霖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变脸,碧透的双眼在阳光下漾起层层晶莹的水波:“可是,你现在中毒加受伤,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多吃点才能好得更快……”
“我的事不要你管。”少年开口打断他,强势地将烤肉塞回到人鱼手里。
司霖并不接受他的变化,正准备跟他好好拉扯一番,
突然一瞬间,撒琉喀原本低垂的尾尖骤然绷紧,他用余光扫过河对岸起伏的草丛,片刻后冷笑道:“当然,表哥要是想管,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司霖猜不透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只见少年垂下眼皮,再没往上抬过。
堪堪掩住一丝幽光。
“对岸最大的那棵散尾葵下长着鸭掌草,能解蜥毒。”然后他又听到撒琉喀补充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表哥,你愿意为我去取来吗?”
司霖见那棵散尾葵就长在河畔,如果只是游过去采药并是什么难事,想不通既然一开始就有解毒的方法撒琉喀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可又觉得哪里隐约不对,司霖微微蹙起眉头,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放下烤肉,选择直接入水。
此刻司霖不知道的是,在水波荡漾的不远处,散尾葵斑驳陆离的树荫下,是整个河岸的最寂静处。
——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地潜伏其中,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似乎只需要一丝响动,就会上演一场夺命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