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
叶谌看着前面他抱着女子的背影,忽地觉得碍眼至极。
魏应舟并不在意身后那人说了什么。他只是忽然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
他衣裳是湿的,若是怀中人悄悄哭了,他不能察觉,也永远都无从分辨。
*
城外出现刺客一事,在京中闹得很大。有人说是冲着那宁王世子来的,也有人说是这魏应舟在朝中肆行无度,得罪了人。还有说其实是另一位常大人的私仇连累了旁人,因为当日那画舫里的几位官员中,他官职不高却是唯一死了的。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池帘却是不知道的。许是在水里泡的久,她回来就发起了高热。
待她醒来虚虚睁开眼,只有雀儿坐在床边,一副困倦到点着头要睡着的模样。
察觉到她醒了,雀儿连忙去端了杯茶过来:“姑娘你可算醒了,这会儿都是亥时了,你烧了一天一夜呢。”
床榻上的女子轻轻蹙眉,苍白的手捏着茶盏哑声道:“六姑娘也发热了么?”
雀儿摇头:“只是受了些惊吓,有些咳嗽。倒是姑娘你怎么烧的如此严重?”
她这才喝了水,温声道:“只是我身子不好罢了。好了,我已经无事了,你快去歇息吧。”
“桌上还有些吃食,姑娘若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雀儿说完打着哈欠推开门走了。
池帘捏着那还温热的素青瓷杯,又看了看满当当的食盒,心中明了。
她披了件外衫,端着烛台来到窗前。刚打开窗户,便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夜晚有些凉,阵阵微风把烛火吹晃得厉害,那女子苍白单薄的身影亦缥缈难寻。
魏应舟推门而入,静静地看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等少爷你来。”池帘温柔一笑。
男人径直走过去把窗关好,淡淡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如何笃定我会来看你?我若不来,你就要开着窗吹一晚上么?”
“妾并无此意,只是觉着有些热罢了。少爷能来我自然高兴,不能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池帘心中却想,自己一天都没醒,魏应舟怎么睡得着呢。况且雀儿本待她没什么情意,却烧热水守到这个时辰,如果是得了吩咐也不至于如此尽心,显然是他来过不止一次。
魏应舟眸光沉沉。
也不知是不是生了病的缘故,面前的女子格外地难以捉摸,连那唇畔的浅浅笑意,都仿若虚弱强撑。
“刚退热不能吹风,你早些回床上歇息吧。”
昏暗的光线下,池帘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觉得他没有了往日那股无懈可击的凌厉,眉骨扫下的淡淡阴影,显出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
灯下絮语,最易乱人心绪。
她走近了些,扯着他衣袖,轻轻摇头:“妾睡不着。少爷这就要走了?”
“方才我躺在那儿,觉得自己还在水里,沉沉浮浮,哪里都使不上力。水漫过我的口鼻,我浑身发冷,睁不开眼,也喘不上气。”
她说这话时,光滑的外衫不知怎地慢慢落了地,便只着素白的里衣。魏应舟忽地发觉她锁骨凹陷得厉害,收紧的肩膀亦显得单薄无所依。
他知晓她身姿窈窕,平日里不过纤弱些,此时却忽然觉着自己苛待了她。他收起目光,弯腰将外衫捡起,并不看那衣裳透光下纤细的腰肢。
魏应舟替她披好,半晌未发一言。
屋内只余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响。
他终于开口:“你可怨我?”
池帘摇头,目光柔和澄澈,无半分假意,“孰轻孰重,妾自然分得清。若六姑娘出了事,我可要悔恨一辈子了。”
这滋味他却已经尝到了。
魏应舟缓缓闭了下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没有救你,而叶谌救了你。他性子谨慎持重,竟如此以身试险,你对他来说,果真不一般。”
“叶大人心善,若少爷救了我,他自然会去救六姑娘。”
剧情里,叶谌的确救了女主。但是他也并不是全然的心善,能冒险救女主,自然是因为那时心中已有了些悸动情思。
就像如今对自己一般。
只是这些事,世上只有她知晓了,池帘掩去思绪,凝眸望向他,“他便是对我见死不救,也是人之常情。少爷不也说了么,这是我的命。”
男人忽地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处,虽未使多大力,却有一股不容逃脱的、难以言喻的沉重意味。
他身上亦有淡淡的香气,不知是衣料还是熏香,闻着和他的人一般冷郁沉寂。
这样一个生在簪缨世族的大少爷,再怎么行事都会保留一丝与生俱来的高傲自矜。魏应舟分明可以吻她、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此时却只是低下了头,以一个略显下位的、脆弱的姿势将她圈揽。
说是禁锢,更像是……害怕她离去。
府中没人敢提起,但池帘是知晓的,镇国公的长女、他的亲姐姐,正是在入宫的第三年失足落水,溺毙于荷池中。
“那日叶谌除了救你,还救了宁王世子,他并非你想象的那般良善。”
湖边二人相依偎的画面在魏应舟眼中一闪而过。
他的发丝与她勾缠,冷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你的命,如今还归在我手里。”
嘴上总说些这样的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池帘轻轻地、缓慢地用柔软的手臂环住他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