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宫中,她见过太多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暗流涌动,每一双眼睛都暗藏心计。
而晏朝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映着她模糊的影子。
宋落疏盯着晏朝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过来。”
晏朝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视线里是她朱红色的裙裳。她膝上放着一枝还未修剪的白玉兰,娇.嫩的花瓣上沾着雨露。他盯着那枝玉兰看了良久 ,才敢悄悄抬起眼,去看坐在榻上的宋落疏。
凉风骤起,她发间的步摇垂珠轻轻晃动。
蝴蝶一般,扑进他的眼睛里。
宋落疏倾身,指腹抚过晏朝的面颊。那日掌掴留下的瘀痕已经消退,只剩下凝脂般的雪色。
她盯着晏朝的脸,手指慢慢移到他的颈间,然后毫无预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呜……殿下……”
骤然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晏朝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之色。他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漆眸湿漉漉的,哀哀地看着宋落疏。
宋落疏没有松手。她看着晏朝的眼尾因为痛苦而洇出绯红,感受着他单薄的身体在她的掌心中颤抖战栗。
她以为晏朝会挣扎着去掰开她的手腕,可是他没有。
自始至终,他只是用手紧紧攥着衣摆,哪怕喉间窒息的痛苦令他几乎要将布料扯碎,也不曾碰到她分毫。
宋落疏慢慢松了手。晏朝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无力地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宋落疏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少年,他纤细的颈间残留着她的指痕,淡红如胭脂。
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墨发,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白兔。
“倒是很乖。”
晏朝捂着心口,犹在喘.息,他惊慌地仰起脸,额上早已沁满冷汗。
宋落疏瞥了一眼脚边,慢悠悠道:“本宫的花儿掉了。”
晏朝顺着宋落疏的视线看去,她膝上的那枝白玉兰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静静躺在他的身侧。
他惊魂未定地缓了口气,正要伸手去捡,琼花的声音远远隔着珠帘传来。
“殿下,姜公子求见。说是带了样东西给您。”
宋落疏蹙起眉,声音显然有了几分不悦:“就说本宫歇下了。”
琼花为难道:“回殿下,姜公子说这件东西十分重要,必得亲手交给您。您若不见,只怕姜公子要在外头候到天黑了。”
宋落疏的脸色冷下来,“罢了,让他进来。”
她知晓姜尘脾性,今日若不见他,明日他定会再来。还不如早些将他打发了。
“是。”琼花应了一声,转身去请人。
听着琼花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晏朝慌忙把拾起来的玉兰小心递过去,轻声道:“那奴先告退。”
“不必。”宋落疏接过他手中的花枝,随手插回柳叶瓶里。
晏朝愣了愣,公主要与旁人议事,他留在这里……怕是不妥吧?然不及他细想,殿外已传来琼花的声音:“姜公子请。”
姜尘缓步走进殿中,怀里抱着一只做工精细的漆金长匣。他唇角带着温润笑意,朝宋落疏行礼:“叨扰殿下了。”
宋落疏抬手,示意他起身。姜尘站直身子,这才注意到宋落疏的榻边还跪着个人,唇畔的笑容顿时一僵。他盯着晏朝的背影,默了默,语气寻常地问:“殿下,这是……”
他几乎日日来往长乐宫,从未见过有任何男子能在宋落疏榻前伺候。
不过几日的功夫,公主身边竟添了人么?
宋落疏的视线扫过姜尘怀中的匣子,她未答,只淡声说:“姜公子不是有东西要给本宫么?”
“昨日新得了一支翠玉累丝珠钗,想来公主戴上定会好看。”姜尘很快重新笑起来,他神色如常地走到榻前,把匣子递过去。
“这就是姜公子说的要紧物件?”
“送给殿下的东西,自然是极要紧的。”姜尘打开匣盖,柔软的绸布上放着一支精巧的钗。他温柔笑着,语气也轻轻柔柔。只怕换做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被哄的心花怒放。
宋落疏始终面色冷淡,听他这般说,也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那支珠钗,然后唤来宫女将东西收下。
“姜公子有心了。本宫乏了,姜公子这便回去罢。”
“是。那臣不叨扰殿下安歇了。”
姜尘垂眸行礼,忍不住瞥向跪在一旁的晏朝。长乐宫里的奴才他大多都有些印象,可眼前这张脸却陌生。少年乖顺地跪在宋落疏裙边,只露出半边侧脸,却已能看出他的容貌不俗。
姜尘直起身,脸上仍挂着温润的笑。他规矩地退出殿外,琼花迎上来,客气地送他出去。
几个洒扫的宫女远远望见姜尘,忙退向两侧,低头行礼。
她们都认得这位姜公子。
姜尘仿佛没有看见她们,直至走出十几步远,他才停下步子,转头看向琼花,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殿下身边何时添了人?怎么我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