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两人所到的地方已经行人稀少,一片荒凉。村镇中处处是金兵劫掠过的痕迹,偶尔可见散布于野的百姓尸体。
两人打马行走在这里,都压抑得喘不过气,仿佛是走在地狱,而不是齐朝疆土上。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金兵所过之处,尸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就算汴京城不沦陷,金人也对京城周边郡县造成了巨大伤害。还不如京城尽早沦陷,金人带着一众皇室心满意足的北归。
不过,韩云朝打算伺机救一救赵氏公主以及众多宫女,这些人被俘虏北上对女子的影响太大了。因为众多女子在北国为奴为娼,自靖康耻之后女子节烈论大行其道。
公主嫔妃甚至皇后太后沦为异族娼妓的耻辱,让道学家放弃了原本的重生存轻名节观念,程朱理学自此甚嚣尘上。
齐朝商业发达,资本萌芽,皇权下移,更有不杀上书言事者的言论自由,可谓是一个文治极为成功的朝代。可惜自此朝之后,产生了对女子转而打压的倒退,实在可惜。
这次穿越,或许有望改变这种情况。而且重文抑武的弊病,未尝不可以一同改变。
韩云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陪同赵凌月走过一座座村落。赵凌月神色愤然,数次欲进入村镇看看情况,都被韩云朝拦下,说不急于一时,到目的地再看。
正午时分,二人到了祁鸣山南麓,韩云朝松了一口气,对赵凌月道:“赵兄想看什么,便可以看了。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金人到过的村镇还能怎么样……”
赵凌月脸色苍白,咬唇不语,径直打马,向不远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走去。
韩云朝紧紧的跟上,也不再阻拦。赵凌月这次没有经历汴京沦陷和被俘的巨大变故,也许看看这惨象,会磨练意志。
临近村庄,韩云朝让赵凌月在后,自己先行。到了村口,两人下了马,已经依稀能闻得到血腥气。
二人牵着马匹,走在村中小路上,都没有再说话。阳光正浓,却依然挡不住冬日的寒风呼啸,凛冽的风夹杂着血气扑面而来。
村中小道零星散着的尸体如她们在路上看到的一样,已经变了颜色,爬满虫蚁。地上的血迹也早已干涸,他们都已死去多时了。
赵凌月不再前进,良久后迈步走到第一户人家前。院门大开,可以看到院中也陈列着尸体,一位老人和一个孩童倒在血泊中,脸上仍然残存着惊慌和愤怒。
韩云朝持剑紧紧跟随在旁,胸中已被怒火填满。两人继续前进,庄内人家无一不是院门大开。
两人挨个搜去,仿佛是在期待幸存者。不过这些人无一例外,早已没有了气息。
偶尔会有一户人家的院内门前没有尸体,不过,大概是死在屋中或街道上了。
走进过不知多少家门后,韩云朝劝赵凌月道:“不必再一一看过去了,走罢……”
赵凌月点点头,二人便走在乡间小道上,却还是能在街上看到死状惨烈的逝者。在某一刻,赵凌月终于忍不住奔到路边,扶着围墙不住喘气。
她的胃中不断翻涌,更多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气愤。韩云朝担忧地上前,赵凌月咬牙道:“总有一日,我会尽诛金贼,以慰百姓在天之灵!”
“是,我与殿下一起。”
韩云朝静静的跟在一边,双眼亦散发着寒意。总有一日,她会驱除金兵,雪万民之恨。
为什么会自相残杀……以后不要说女真人和汉人,就连不同星球之间的人类都会亲如一家,可是现在异族之间,竟如此兵戎相见。
自古野蛮战胜文明,无一不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悲剧。对待残忍的一方只能以暴制暴,然后以高等文明教化之。
良久,赵凌月眼圈通红,浑身冰冷,声音亦忍不住发颤道:“走吧。”
二人转身向村外走去,却在这时,村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个时候不该有这么多金兵,不过保险起见二人仍然藏在了一处小巷内,随时准备撤往后山中。
不多时,一队身披铠甲,手持兵刃的士兵列队而入,韩云朝看了看,正是齐朝士兵的服色。这个时候齐朝的军队军纪散漫,没少祸乱百姓,但这队兵士倒不是这样。
那些士兵军容齐整,面色愤然却并不大声喧哗,井然有序的进入各户中,抬出尸体陈列到街道上一处。两人明白了,这股军队在为百姓收尸。
如此纪律严明的兵士,让韩云朝想起了一个将领,不过不会这么巧吧。
不论如何,二人松了口气,放心地走了出去。
为首的将领警惕抬头,见到是两个齐朝少年便放下心来。那将领颇为年轻,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俊秀,剑眉皓目,面庞刚毅。
他很快上前,对韩云朝二人抱拳道:“吾乃滑州防御使麾下部将,奉命前往汴京勤王。两位小兄弟何故到此危险之地?”
赵凌月笑了笑,也拱手一礼:“将军有礼了。我们二人的亲人在这一带,却已杳无音迅,现在料想金人已经在全力攻打汴京,无暇他顾,所以我们北上到这里来看看。”
赵凌月语气悲伤,又夹杂着愤怒,那将领了然叹息道:“金贼可恶,我大齐必将驱除金贼,还百姓一个安宁。”
韩云朝看看周边有条不紊的几百人小分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将军麾下纪律严明,比之寻常官军不同,小弟甚是佩服。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那将领愣了愣,随即笑道:“不敢当小兄弟谬赞,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部将,管辖这几百人当然容易,让兄台见笑了。既然兄台相问,在下顾启,字长浚。”
居然真的是顾长浚!本朝名扬天下的将领,中兴三大将之首,居然让她这么早就认识了。
韩云朝欣喜不已,看着他的目光就带了仰慕之情。赵凌月见状,明白她是见到了青史留名的人,顾启日后必是当世名将。
“不知两位兄台尊姓大名?”顾启也笑道。
“无名之辈,赵凌。”
“无名之辈,韩云朝。”
二人开口报了名字,顾启立刻神色大惊,随即一脸喜色。
“韩云朝,可是汴京城外刺伤呼延宗弼,夺其印信的韩云朝?”
韩云朝笑着点头,顾启尚未扬名,只是一个管辖几百人的小部将,而自己已经扬名了。这位当世名将,结交起来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