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如月,明珠似霜。
沈兰御看了须臾,才轻声开口;“流月之名,的确相称。”
晏亭梨微仰起头,笑起来时有几分小得意,好似很满意他的夸赞。
她没有注意到这略显亲密的距离,也没有看清青年在她抬起头的一瞬,琉璃双瞳微动。
晏亭梨将执灯的檀柄递给他。
待沈兰御接了,她才踏出楼台。
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勤宫中央,楼阁殿宇,繁绣生辉。
冷雪和着风迎面吹来,将头发吹得凌乱,步摇摇曳出清响,她只得将斗篷的绒帽盖上。
有一点雪停在她的额发上,不肯落。
她转头看着提灯而立的青年,在温软的烛光中弯起眼睛。
“你给我看的地方志里,记载了江宁和黎洲,在腊月初一这一天,会赏敬明月,以求来年顺泰,也借念故人。”
晏亭梨侧目看了看漫天的落雪,雪色映在眼眸里,不见月色。
“最近总是阴雪,见不得月亮。”
“我没有办法拨云召月,”她笑了笑,声音里笑意明显,“但是,我有一盏流月灯。”
沈兰御站在那,烛灯映得他眼眉如画。
他听见眼前人的声音柔和:“......沈兰御。”
她没有称他沈相。
好似他忽然剥去了满身的荣责,不是丞相,不是臣子。
只是沈兰御。
她望过来,“这盏灯送与你。往后你在上京城,也有自己的月亮了。”
乱琼碎玉间,他鬓边沾了一点霜色,看着风雪楼台中的少女。
流月灯在他眼底映出一点明光。
许久,晏亭梨才听见沈兰御的声音很慢,在夜风中清轻,如玉击水。
“多谢殿下。也愿殿下,顺宁永年。”
他轻轻弯起唇,一瞬便消减孤寒。
他如一尊被拂去尘埃的旧偶,在这一刻,终于被点上了轻盈的彩。
此夜碎雪萧然,灯火未阑珊。
沈兰御踱步到她身边。
晏亭梨望着远处,目光悠远,“我从前很喜欢来揽月楼,这里看星辰和明月都很好看。
我听一位宫侍说过,我的......”
她顿了顿,“我的母妃,也很喜欢月亮。”
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月”字。
“于是我也喜欢上了看月亮。但月亮不是时时都有。
有一年生辰,我便请皇兄帮我寻匠师,做了这盏流月灯。
可流月灯挂在棠梨宫里看时,我总觉得还是缺了什么。
将它放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是为何。
或许是缘分要我将它送给你,解一解愁。”
她莞尔。
沈兰御安静地听她说完了,听到最后,也露出一点浅淡笑意。
随后安静了片刻,他才回应:“今日,也是我父母的忌日。”
晏亭梨愣住。
她双瞳微动,一时说不出话。
沈兰御声音低缓,“父母葬在江宁,暂且不能祭拜。
往年我会去太平寺,为故人供香。”
他道:“其实,我并不是很信神佛。
但母亲信念,我便也每年都会祈月。”
他这时候卸去疏落的冷,余下的,是难以一见的柔和。
“我原本以为,今夜不会有月。”
他垂眼看着流月灯,很浅地笑,“但殿下解我之忧,”
他侧目,“所以,我的祈月之愿,也会有殿下。”
夜雪若絮,一瞬霜风生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