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选侍到贵妃,只用了五年,权胜一时,自己生扶持了一批人上位,还与内阁攀上交情。
卢辛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向下半级,秉笔太监正是娴贵妃的人,且陛下愈发倚重。
此人若说憾事,便是无子。
她入宫,陛下已年过四十,子嗣一道,力不从心。
贤贵妃退而求其次,攀上了生有四皇子的宁妃。
她野心过甚,不愿屈于人下,自不肯投靠皇后。
先太子谋逆后,储君之位空悬数年。
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储君之位,约莫要在宁妃的皇四子,与皇后膝下的皇五子闻钰中抉择。
朝臣本多属意闻钰,可娴贵妃如今表了态度,暗中扶持,局势又莫名起来。
秦均行的祖母,是当今皇后的亲姑姑,两家情谊深厚,自然扶持后党,也便是五皇子闻钰。
秦均行轻点头。
娴贵妃入宫七年,近乎专宠,终未有孕,寻了许多丹师入宫,以未见效。
未想,陛下年近五十,会得一子。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天下间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喜悦难抑。
段劭:“不出明日,此事怕就会传遍朝野,陛下的意思,不仅要禀告天地祖宗,还要昭告天下。”
秦均行垂眸,“那孩子若是命好,就该投胎成个公主。”
陛下老年得子,又有娴贵妃在,今生富贵无虞。
只怕命薄,成了皇子。
届时,娴贵妃定会不遗余力,扶其登位。到时局面,真的是你死我活,终要带走一个,方肯罢休。
段劭看一眼他,见其神色郁郁幽微,笑言:“你真不回家?天尚未亮。”
除夕守岁,通宵达旦,天亮方歇。
第一年归京,就不在家中过年,他父亲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阵鞭笞。
秦均行抱着大氅,视线不经意掠过手背疤口,半天不吭声,良久才回:“不回。”
回去做什么?
他再无看万家焰火、满京璀璨的心,也不想吃酒,关窗转身。
他向罗汉榻走去,欲栖身躺下,却触到大片挨挤在一起的硬物,约莫一指宽,两丈长。
动作停住,秦均行掀开轻罩其上的纸张,见是一丛丛削好的竹条。
“你这是……?”秦均行怔了会儿,实在没想到这东西能用来做什么。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行犯。*
其下诏狱凶名,天下皆知。
全刑,有械、镣、棍、拶、夹棍五种,还不算黥刺剕劓阉割六大酷刑,刑讯审问,惨酷备至。
许多刑拘更是罔逆人伦。
内里许多刑具,都是特意研制。
秦均行本意去抓,思及此,手指微顿,以为是做刑具所用。
段劭抬眼望来,清淡道:“扎灯笼。”
三字钻入耳孔。
秦均行宛若见鬼,连娴贵妃的事都忘了。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在大年三十,在诏狱里,扎灯笼?
“这么惊讶做什么?”段劭问。
秦均行:“……你什么时候学的?”
段劭不语。
秦均行便没再问,北镇抚司做的事,有些是天家密令。
段劭却再道:“二十二雪忽骤,院子里的竹被压折几根,我瞧着可惜,就削了烘干,做了竹条,准备制两灯笼。”
秦昭昨日来给他送年礼时瞧见,说过了年要来学,亲手做一盏莲花灯送人。
秦均行沉默。
有卢辛在,段劭并不缺银子,日常吃用,样样矜贵,这么节省做什么?一根竹子才几文钱?
“你想做什么灯?”
“还未想好。”反正无论做什么灯,都要用竹条,先削出来,并无不妥。
“我听说今年流行螃蟹灯,鳌腿皆可动,几大豪商已提前在迤北大街定了铺子,准备兜售。”
段劭并未想好做什么灯。做什么,对他而言也并无区别。
但听秦均行所言,觉得此灯还挺有趣,拿出两张未裁的宣纸,提笔画图。
半个时辰,细节图跃然于纸面,但有细节不能敲定,拿来竹条尝试。
手指翻飞,不到片刻,露出雏形。
秦均行十分诧异,瞧着天色尚早,长夜漫漫,总无意趣,便将竹条抱至身上,仰躺在罗汉榻上,跟着段劭学。
他直到次日晌午方回。
他并不喜过年。
遇见亲友,彼此尽要叩头拜年。
京中更满是长辈。
他提前两日写好了敬贺正旦的飞帖,交给亲随,百姓士绅间彼此遇见,叩头拜年无错,官员总要顾及礼仪脸面,尤其是京官,附近住的多是同僚,真叩头拜年,次日怕就要喜事变丧事,生给折腾死。
由此,生了约定俗成的规矩,除夕五更天一过,主家便会在门口贴一红纸叠成的袋子,上用漆墨书“接福”二字,专门用来收受各府送来的贺帖。
此举也称望门投帖。
秦均行回府,未从侧门进,特意行至正门,取出红纸袋里各家送来的贺帖,秦家旧交的名单,他已要来,写下的贺帖也已由亲随依家送去,但怕有疏漏,不由再核检一番。
手中一摞的红帖,尽是世家贵族的恭贺之言。
张王李赵,惊人雷同。
秦均行做事,想来过目不忘,扫过封皮,便知此人是否在自己誊抄的名单中。
直到瞧见某一封,本只扫向落款。
沈。
动作微顿。
本该丢在一旁的拜帖,被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