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同走一段路,一同踏入廊庑,走向长廊。
沈庭萧疾跑,秦均行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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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宁坐在廊中,遥看廊外一抹苍青色的天,只觉现在日子真是快活,何苦想上辈子的来作践自己?
远方脚步声扑来,由远及近,萦绕在耳边,唤醒沈长宁的思绪,抬眼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呼啸着跑来,眉眼间淌过一抹明亮笑意。
沈长宁:“……?”
他来这做什么?
她撑着身子起身,未料刚瞧光照斑斓处太久,眼前模糊,有些瞧不清远处,怕沈庭萧不知深浅,向后略退两步,准备稍避开。
下一刻,腰侧被一掌背轻轻抵住。
随之传来的,是一道熟悉至刻在骨头里的清浅香气。
沈长宁:“……?”
沈长宁:“???”
近乎瞬间,她悚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骨节分明的手,中指关节处,有一细小疤口,以及一泛出青筋的颈侧。
来人穿着黑狐大氅,目光淡淡垂下,无需对视,都给人凌厉夺目之感。
适逢长风鸣廊,沈长宁身影仿佛凝固住。
每一寸感知,都在告诉她,来人是谁。
微弱的呼吸拂过脸,沈长宁愕然抬眼。
正对上一双尾端微微上挑的瑞凤眼,眼神淡漠平静,却带着不容忽略的侵略性——
天才多自傲。
他是出鞘利剑,寒光湛湛。
此人行事桀骜烈性、轻狂自负。
对人对事,尽皆如此。
二人对视。
刹那间,空气凝结。
沈长宁吓到模糊,一时怔住。
她的注视下,那人也在饶有趣味地回看。
秦均行来时窥见朱红廊柱旁有一素雅浅淡的人影,又瞧见其起身,本以为是向前行,并未在意,未料突然后退,来不及出声,便只用手背轻轻阻挡。
她着色轻浅,蜜合色里缀着浅黄,唯一的鲜艳色调就是颈侧坠着的红宝石璎珞,配着耳侧的押韵宝石珠子。
她动,珠子就跟着颤颤摇动。
秦均行不知为何见到自己脸容瞬间,她神态变化如此大。
不是见外男的紧张。
是恐惧。
她怕自己。
秦均行稍稍垂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眸子,眸色沉沉,声音平缓稳慢,在二人身前的狭窄空间里荡开。
“为何如此怕我?”他问。
沈长宁从没想过,会与他见面。
秦均行目光摄人,眼中侵略之意太显。
他多用骑兵,擅奔袭,用兵时常攻其侧翼,偏好诡道,天性敏锐多疑。
身体比意识更先回神,微退数步,拉开二人间距离。
对方却没有放她的意思。
沈长宁不想开口,也不打算开口。
前世她就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瞧看上的自己,真是生怕哪句话哪个反应,又让他得了趣。
此种场合,秦均行也挑不出她的错。
大庆对男女大防态度,不似前朝古板,但什么时候,守礼都非错事。
一个生来被规矩约束的人,见到同类,不会惺惺相惜,只会让其想起,自己也不过是只囚鸟。
这人,平生最厌束缚二字。
沈长宁低头不言,只临垂目前,给了秦均行身后管事一个眼神。
只两个字:救命!
救救我!
管事:“……”
他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开口,对秦均行介绍沈长宁:“这位是府里的四姑娘。”
秦均行眉梢轻一动,针扎似的锋芒目光终于散去。
管事又对沈长宁解释来人身份。
沈长宁不好再不言,福礼:“见过大人。”
秦均行垂睫,虚扶她。
沈长宁静而悄地稍稍一避。
秦均行默然,视线落在她脸上一瞬,抬步向前。
二人擦身而过,气息有某瞬的交错。
秦均行身上常带伤,巾帕熏笼间添炭增香时,会加药材。
沈长宁倏然屏息,她怕不小心闻到,晚上做噩梦。
她默然跟在最后,随着两人向老夫人院子里走。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刚擦身而过,就觉身后人呼吸停了,他起初并未在意,但过了片刻,呼吸仍旧未响。
秦均行微微蹙眉,抬目后瞥,直至二人离得远些,方见她重新开始呼吸——
前两下比后面的明显重些,显然方才是在刻意屏息。
秦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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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愁,就有人欢喜。
起码沈庭萧狂喜丛生。
大人“近乡情更怯”之感,他还未有,见到来人,欢欢喜喜地将人迎进去。
都被瞧见了,沈长宁不得不作陪。
心里想着,左右这一次,日后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