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男女有防,不便太近,也不便说太多,许多事,姚家已讲与寺庙。
澄秋请她去茶房。
入门后,门扉敞开,内里另有两名僧人。
沈长宁备了六礼束脩。
俗世间正常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并着桂圆和干瘦肉条。
但佛家忌讳荤腥,就将芹菜与干瘦肉条换成茶叶与五色坚果。一同递来的还有姚家托她送的水馅素包子。
她外祖父如今人在胶东,说是胶东当日的特色。
外祖父与洗心寺监寺大和尚是旧交,姚振卿又做了祠祭司郎中,更添了层善缘。
外祖父信中说,他给洗心寺的监寺也写了信,要给他们尝尝胶东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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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瞻没跟着来。
他正在习武场,和刚才入目瞧见的孩子,比试。
两人已自我介绍,知了名姓。
对面那人名叫谢真,比沈庭萧大四个月。
谢真给他表演棍法,又炫耀地展示枪法,让沈庭萧叫他大师兄,沈庭萧叫了,想想,又认真道:“你用的的枪法我学过,我觉得我打得比你好。”
他启蒙师父出身军营,教过他棍法。
沈庭萧给他表演了一套。
二人最开始还是在争论谁的动作更标准流畅,后面就变了味儿,你偷偷用棍子戳我一下,我绊你一脚。
事情逐渐白热化——
沈长宁和澄秋的脚步声想起,二人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窥见了恐惧,顿时礼貌收手,还互相帮着拍了拍灰。
两人下手皆有默契,不向对方脸上招呼,竟也瞒了过去。
沈长宁和澄秋师父福礼道别,带沈庭萧回去。
沈庭萧和澄秋师父礼貌合十双手,走在最后面,一瘸一拐地走,时不时揉揉腰,搓搓屁.股。
回府的路上,更是难挨,根本坐不住,干脆掀起轿帘,用看雪景与来往间担浆提壶的途贩夫走卒的借口,吹了一路雪风,站回去。
怕自己惹沈长宁怀疑,还和她闲来说话。
谢真刚使了枪法。
他也知道枪法,还知道边境最又名的枪,是肃毅侯府的秦家枪。
沈庭萧问沈长宁,知不知道秦均行。
沈长宁微笑,“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
要不是上辈子倒霉,被他看上,她怎么可能嫁给闻钰,为狗男人操劳一辈子。
沈庭萧很喜欢秦均行,他和沈长宁又亲近,想到什么问什么。
“京中许多故事都是以他为脚本创作而来,很多人家的姑娘都心悦于他。姐姐,你也喜欢他吗?”
秦均行自幼随父长在蓟辽、督理军务,年初奉旨回京。
授羽林前卫正四品都指挥佥事,加广威将军衔。
他过年便十九,亲事却始终未定,许多人家都有意。
沈长宁想也不想:“不喜欢。”
喜欢他,要倒霉的。
同时警告沈庭瞻,闭嘴。
沈庭萧仰头,凝视沈长宁的脸:“我的嘴告诉我,它不想闭上。”
沈长宁微笑:“那我的手会开口告诉你,它有多想扇你。”
沈庭萧猛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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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
谢真并不在洗心寺住,而是每日回秦家,白日上课。
他母亲和如今的肃毅侯秦时是兄妹,嫁给了秦时的副将,年前,母亲因难产,添了下红之症,北地无名医,便辗转回了京师,小住一年。
谢真回来,照例去找秦均行。
秦均行正在擦枪,余光扫过他,本想让他去找秦昭,忽觉他动作僵怪,很不对劲,目光偏转,自脸上慢慢下移,又掀眸。
他逆光,显得愈发高挑。
一双凤眼射来,他禁不住想逃。
“……哥?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谢真自知有错,满身忐忑,底气乍泄,不敢对视。
秦均行:“嗯。”
谢真转身向外走,身后目光已然收回,但却比没收时更让他惶惶。
一个无比真实的想法出现在脑内。
他一定看出来了。
谢真脚步缓停,双.腿似绑了秤砣,再没敢向前走,扎实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大脑下意识的要张口坦白。
理智与私心天人交战。
现在坦白,会被教训。
现在不坦白,来日被知晓,更会被教训。
他不敢保证,万无一失,纸终包不住火,谢真回来,
他一步步挪回原处,“我在洗心寺,好似惹了祸。”
一切和盘托出。
他试图让秦均行心软些,说被打得很痛。
秦均行自嘲哼笑声。
明明在笑,却听不出喜,落在谢真耳中,只觉寒:“你是说,他习武只一年,根基打的竟比你还牢固,你挑衅不成,反被打?”
“而这个人,本该是你师弟。”
每说一句,谢真头就垂低一寸。
他无声地盯了他几息,尾音冰冷上扬:“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弟弟?”
谢真不知如何回复,诘问让他愧悔难言。
他本意是想耍威风,哪里想到,竟会闹到这等地步。
谢真在他注视下,舌根蔓延出一层苦涩,他今天不该逞能的,被打就算了,枪法还被偷了。
“你能带我去找他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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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天,黑得早。
谢真自秦均行处出来,天色已然渐暗。
夫人派人来传饭。
秦均行没让他走,只让人将饭送来。
谢真大脑放空,思维顿住。
自他说完去道歉的话,秦均行一脸平静,并未说什么。
可越这样,他越不安。
秦均行以往脾气,并非如此。
谢真盯着饭菜,心头晃上三晃,秦均行依旧无言,心头压着事,他吃得慢,只顾着扒饭,半碗饭下肚,菜未吃两口。
碗底出现抹翠绿。
谢诏惊愕抬眼,碗里再添一鸡肉。
是原谅他了吗?
悬着的心石轰然坠地,本如蜡般的饭菜,在嘴中复生了滋味。
饭毕,他主动起身,帮伺候的嬷嬷撤下碗筷。
未曾想,再抬头,但见秦均行拎着皮鞭,眼眸漆黑,倚在门边,不知看了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