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看进她那一双虚实不明的眼眸,也缓缓展起嘴角,道了声:“自然。”
前往魔界诡境的路途遥远,斩秋不想在裘安面前展露自己的神力,于是提出乘飞輦前去。
邬霖与灵杉坐在外面,将本就足够宽敞的轿輦留给斩秋与裘安二人,便显得更为空旷。
二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的距离再塞下六七个人也绰绰有余。四目相对,却静而不语,各自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少顷,斩秋率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旁的矮桌上,百无聊赖地拾起一块桃糕看了看,随之往嘴边送去,熟料这时对面冷不防响起一句——
“昨日阿兄来见我,说他愿与父神请旨,代我达成与你的婚约。”
此话一出,斩秋手中动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的模样。她轻咬一口桃糕,细细品尝起来,并不着急回应裘安的试探。
不过有一点倒是令她意外,裘旭竟愿为了裘安做到这个地步。也不知该赞其赤诚,还是该说他愚昧。
片刻后,斩秋拿手随意揩了揩嘴角,顺着他的话若无其事地问:“那他去请旨了么?”
裘安点点头,轻飘飘地回了声:“去了。”
他说完掀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斩秋,又道:“但父神没允。”
听到他的回答,斩秋的脑海中又闪过今晨在万虚殿中的画面。
难怪在她提出要让裘旭陪她一同前往时,天帝的反应如此奇怪,原来对裘旭的失望中还夹杂了这一原因。
不待她进一步感慨裘旭的冲动冒进,裘安再度开口:“你说,父神为何不允?”
他话时眼底淌着笑意,莫名使斩秋感到一阵恶寒。仿佛这并不是一个无意提起的玩笑,而是一场预谋的盘问。
刹那间,轿内再度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只是如今这安静中隐约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一阵风吹入轿中,扬起了斩秋鬓边的碎发,只见她眼光流转,随即粲然笑道:“大约是父命难违罢,这毕竟是玄焰真神的意思。你不也一样,就算讨厌我,也不敢抗旨。”
裘安轻轻颔首:“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说:“我不讨厌你。”
谈话间,飞輦已行至诡境。此时分明是白日,四周却如黑云压城,一片阴暗。
斩秋等人下了轿輦,往前没走几步便已寻不着方向,来时的路更是如同被抹去一般,周身只余魍树密布。
显然,他们在结界之外。
正当斩秋欲出手破除结界时,不远处缓缓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一袭月白色锦袍,在一片布满可怖纹理的墨色魍树下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朵皎洁的茉莉落在了泥潭之上。
斩秋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此人正是魔族的尊主,百里及春。
只是百里及春为何会正巧出现在此?他一人孤身前来,就像是早已准备好了,在这等着他们一般。
看来幽境一事果然有问题,只是她不明白百里及春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思忖之际,对面那人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沙哑,像干燥的毛笔划过宣纸那般。
对于这一世的百里及春来说,是很久了,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千年前。可于斩秋而言,并不算太久,就在她与裘安大婚那日,百里及春还亲自到天宫送上了一份大礼。
“嗯。”斩秋略压着眉,不冷不热地回应,没给对方客套寒暄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百里及春,昨日你在做什么?”
后者似乎并不惊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站在她身旁的裘安,不答反问:“昨日你又做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斩秋不由微愣。
昨日天宫盛宴想必早已传遍了六界,他身为魔尊,不可能不知晓,却还在此明知故问。
斩秋眉中一折,把话说得再明白了些:“今日我来只想问一句,幽境失踪三千天兵这事,可与你有关?”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视线寸步不移地落在斩秋脸上,留意她的神色,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良晌,红唇轻启,声音充满蛊惑之意。
“他们到底在不在我这,你跟我到魔界走一趟,亲自瞧一瞧不就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