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晴像是被熟人叫过去作客一般,面不改色信步往前走,离开泥泞的黄土,踩在屋前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只有贴着她肌肤的江蓠知道,林暮晴身上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她不害怕,但她真的做好了撒丫子逃命的准备。
为了方便跑路,林暮晴刻意走快半步,将江蓠落在后面,挡在前方,一如既往地护着江篱。
在门槛前,林暮晴停顿了一会儿。她还有闲心打量环境,视线从巫姑婆脸上离开,扫视堂中陈列的奇奇怪怪的物品。
黄纸铜铃自不必说,摆了满屋,木头横梁上挂了铃铛,四角燃香,大概是设了阵。正前方摆了西王母像,供着字号,华盖幔帐,悬于头顶。
屋内昏暗没有开灯,看什么都黑黢黢的,上供的香火明明灭灭,好似黑暗中的眼睛。
林暮晴这才准备抬脚跨过门槛。跨了半步,忽地平地起风,屋外的毛毛雨借着风飘进屋里,吹得梁上的铃铛叮当乱响,细雨沾湿了摆在前面的黄纸。
有人哇得惊呼出声,张翠的声音尤其大,这股妖风来得突然,她紧张地看着林暮晴和江蓠,相处半月生出了感情,现在生怕两个小辈出了什么意外。
林暮晴的动作停住不动了,抬着的一只脚踏在半人高的门槛上。
一直注视着她的巫姑婆开口说话,老人的声音听着含糊,林暮晴辨认了一番,才在脑海中转化了这些字。
巫姑婆问:“怎么不进来?”
“我进不去。”林暮晴微微歪头:“这不是我该进去的地方。”她缩回了那只脚,察觉到有一丝非常细微的阻力,在阻止她往里走,大概是主神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阻力说大不大,她要往前走也能走动,但是她要真的跨过去了,是不是就坐实了是转生的人?
不想当众暴露,林暮晴便借驴下坡,把脚缩了回去。
巫姑婆打量两人半天,屋内的铃铛从摇晃不已,到丁零脆响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最后完全静止。
老人家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出现一丝松动,她眼露疑惑,神情怪异,看看林暮晴,又回头看看西王母像,好半天,才再次开口:“你本身没问题,应该是身边有魅,或者魔,不干不净,徒生邪念。近期,你身边有人在冥界走过一遭了?”
巫姑婆细细打量着林暮晴的神情,颇具攻击性,看得林暮晴浑身不适。
说得倒是没错。“或许吧。”林暮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露出不配合的态势,反客为主,问:“你说的魔啊魅的,是指什么?”
巫姑婆不想解释,她干脆移开视线,去打量江蓠,江蓠拉着林暮晴的袖子,从胳膊处露出半只眼睛。
巫姑婆最终摇了摇头:“还是道行不够,我看不透。”
她也不回答林暮晴的问题,和林暮晴一样互不配合,像在暗中较劲。最后,她厉声说:“告诉我,是镇上的谁?”
林暮晴仍然不答话,李芝是她的任务,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虽说做任务没说不可以请外援,但这个外援必须得是挑选过,摸清底细的,现在,她连巫姑婆打的哑谜是什么还没问清楚。她察觉到巫姑婆的攻击性,心里生出些不信任。
张翠说姑婆脾气古怪,原来还真是,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巫姑婆没等到答案,拄着那根怪异的拐杖突然起身,伸出右手越过门槛,来抓林暮晴的胳膊。
林暮晴当真被吓了一跳,那只枯槁的手如同老树的根,朝她探过来,越探越近,分不清是神明还是鬼怪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脚下像生了根。
林暮晴想躲,没等做出反应,眼前一花,矮她半个头的江蓠忽然从背后绕过来,挡在她面前,握住了探过来的那只手。
“呀!”
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在背后乱成一片。
“不可以对巫姑婆不敬!”有个老人家在泥地里猛敲拐杖,敲起的泥点子洒在地上摔成八瓣。
江蓠陡然生出的勇气也被敲散,她急忙松开巫姑婆的手,紧张得手足无措,小声地说对不起。
但小小的身板仍然挡在林暮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