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晴犯了难,对方的好意她刚领了,如今就要咄咄逼人地询问,未免太撕破脸皮。林暮晴想了想,迂回、但只迂回一点地出声询问。
“阿姨,你家三月份有办丧事吗?”
李芝这次皱起了眉:“没有啊……你是不是又犯痴了?”她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正常人会问这种问题吗?她怕林暮晴是旧疾复发,又察觉这样不礼貌,便伸出手来想探林暮晴的额头。
“我没事。”林暮晴任由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体会着对方活生生的温度,“我听说你请假了,是去办什么急事了?”
“原来是这个,你是不是听别人嚼舌根子了?”李芝收回手,“我也听到大家在传我失踪,不过真的没什么事,只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李芝回忆着,不等林暮晴问话便主动解释:“原本只请了一天假,夜里烧得糊里糊涂的,但是没想到烧了好久,神智清醒之后发现已经旷工大半月,幸好主管好说话,只扣工资没开除人。”
“清醒?”林暮晴留意着她的用词,“你不记得中间的事了?什么时候恢复的?有去医院看过吗?”她尽量注意着自己的语气,假意担忧,以此掩盖盘问给人造成的不适。
“不太记得了,不过你找上门那天我就好了,没去医院。”
林暮晴观察着李芝有些茫然的神情,她似乎在努力回想当天发生的事。“那天我们不是在街上遇见了嘛,还邀请你和江蓠去我家吃了饭,我和小梦还吵了架来着。”
林暮晴愕然,邀请?不,不是邀请,是威胁。
李芝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颓然地拍了拍额头:“我和她吵什么来着?你看我真是老了,什么事都记不清了。”
林暮晴这才确认了一件事。李芝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她想起李芝之前也出现过记忆模糊的症状,现在的李芝,甚至已经忘记了林暮晴死过一次的事。
她没有在撒谎,而是不记得了,她的记忆真的在衰退,每日每日地加重。
为了验证这一点,林暮晴又闲聊了几句,但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李芝不是简单的记忆衰退,她还记得李梦安被人冤枉偷东西,也记得复工时被主管批评许久,以及招临时工的需求。除了跟死亡有关的,其他细枝末节李芝都还记得。
只有牵扯到死亡的记忆,被轻飘飘地掩埋了。
林暮晴心中有了数,没再追问,李芝给不了她太多信息,旁边不时有人走过,两人岔开话题,寒暄了几句。
她离开货架,不打算放过这条线索,她是咬紧了钩的鱼,即便要被人钓上去了,也要看清钓她的人是谁,再趁机咬上一口。
林暮晴当机立断找到之前在仓库八卦的年轻女孩,以减肥为引,旁敲侧击打听了她出现幻觉那天的日子,正是春分——林暮晴进入目标世界的那天。
随后,林暮晴又向主管证实了李芝请假的事情。李芝请假那天是痴儿出意外的当天夜里。
主管半夜三点半收到的请假信息,说是发烧,再之后就联系不上了,上门也没人应,久而久之,便出现了李芝失踪的传闻。
林暮晴从脑海里拽着那根线头,从超市退出去,掀开透明的塑料空调帘,穿过防盗门,路过货梯,最后回到了昏暗憋闷的仓库。
她握住推车冰凉的铁把手,轻轻伸手一拉,四个轮子借着力道滚动起来,越滚越快,像是突然通畅了的思路,她把脑海里所有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翻出来,筛选,查找。
镇上的丧葬习俗是停灵七日,七日下葬,再然后……
林暮晴算着李芝恢复意识的日子,她是在复活后的第七天蹲到李芝的,正好也是七日。
七日还魂。
那杯试喝的白酒像是才发挥了效用,从嗓子眼钻出火辣的疼,连带着四肢百骸一起烧起来。林暮晴在阴影里打了个寒颤。
推车生锈的衔接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林暮晴离开仓库往前走,在踏出货运通道的前一秒停住了脚步。
事情有了眉目,却又牵扯出许多无解的线头。
林暮晴的复活跟人类管理局有关,是超出玄学之外的东西,主神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起死回生。
但李芝显然不是这种情况,时间是精确计算过的,葬礼是避着人办的,现在连记忆也出现了相应的连锁反应。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谁做的?李梦安吗?
林暮晴脑海里显现出李梦安的面孔,那个率真的女孩子仰着头,热心地和江蓠分享食物、文具贴纸和满脑袋的故事。
天真无邪。
外面是超市后门的停车场,卸货的车排得稀稀拉拉,下午四点的阳光明媚温和,林暮晴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没有跨出去。
心绪不宁。
坐在石墩子上的江蓠看见了她,站起身逆着光朝她跑来:“阿晴,这一趟怎么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