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追不上林暮晴的步伐,她意识到什么,脸色刹那间也变得惨白,像无头苍蝇一样跟在林暮晴身后乱窜,不知道如何是好。
焦急的呼喊得到了回应,厕所门开了条缝,两个小脑袋瓜叠在一起往外面瞧,还是江蓠应答的:“阿晴,我在这里。”
听到这声阿晴,林暮晴瞬间泄了气,她感觉到有热气从她身体里往上涌,涌过喉咙,涌过鼻腔,最后停在眼睛里,所过之处都酸酸的。
“怎么回事?!”她不由得大了声音,调转步子气势汹汹地要去推门,她关心则乱,怕江蓠不安全。
“诶!不能进来!”李梦安死死抵着门:“没穿裤子,不能进来!”
李梦安觉得成年人和未成年之间有隔阂,认知有,尊严也有,特别是她们这个年纪,谁也不想私密事被大人撞见,她要誓死捍卫好朋友的尊严。
她已经单方面宣布和江蓠是好朋友了。
李芝也板着脸上来推门:“什么裤子,你们在干什么?”
李梦安不敢吼林暮晴,但是她敢吼李芝,李芝欠她的。
李梦安毫不客气扯着嗓子喊:“李芝,给小江江拿条裤子,她来月经了!”
一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
林暮晴倒吸了一口气,是啊,她怎么给忘了,她来这个世界五天,恰好没碰上生理期,她没顾得上考虑这个问题。
还是李芝最先反应过来,拿了李梦安穿不下的长裤塞进了门缝,又麻利地清理了凳子。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两句:“不能喝生冷啊,也别吃辣,别着凉,对身体都是有影响的。”
没有人应她的话,就她一个人絮絮叨叨,不知道是说给江蓠听,还是补充给李梦安听。
李芝擦凳子的时候忍不住想,李梦安十二三岁的时候,她也没有陪在孩子身边,李梦安是哪里学会的呢?自己摸索的吗……
半小时后,四个人尴尬地坐在餐桌旁,两两对坐,大眼瞪小眼。
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个人之间都有暗流在涌动。
林暮晴依旧提防着面前的母女,她盯着李芝的一举一动,揣摩着对方的行为,不免觉得处处不合理。李芝心里装着事,不敢和她对上视线,眼神只敢往别处瞟。
一旁的江蓠将自己蜷缩起来,沉浸在身体变化的震撼中,同时独自消化李梦安那声“小江江”给她造成的伤害。
只有李梦安,在为今天交到了朋友而高兴。
高压锅在炖汤,红色小帽的气阀门像芭蕾舞演员旋转着,配乐是嗤芙嗤芙的声音,三长一短,很有节奏。
还是林暮晴先打破了沉默,她小声问江蓠:“你上厕所带着铁锹做什么?”
“不知道放哪里好。”江蓠尴尬得耳朵都发红,“我想随身带着。”
她不说真的原因。因为铁锹是林暮晴交给她的,林暮晴希望她拿着,她就要拿着。拿了武器,就不会受欺负,她就能站得直,成为那令人畏惧的水。
“好吧。”林暮晴揉揉江蓠的脑袋,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是她没有照顾好江蓠。
李梦安双手支着脑袋,她长得八分像年轻时候的李芝,好看,但没有书卷气,是那种灵动的好看,带着点自我保护的高傲。
她自知没有高傲的资本,但是别人都看不起她了,她自己得看得起自己。那口气憋在胸口,从身体里长出来,就长成了坚硬的刺。
李梦安仰着头,看起来像鼻孔对着人,她说:“听我们班长讲,你们用铁锹把街溜子打了,铁锹哪儿搞的,我也想要一把。”
街溜子,是二班那王八蛋男孩的外号。
李芝急忙扯了她一下。
李梦安不耐烦:“干嘛扒拉我。”
林暮晴探究地看着对面的母女,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匪夷所思。她们看上去不像胆大到能杀人的人,一个拙劣,一个天真。
林暮晴用手指描摹着桌上的纹路,琢磨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暮晴一开口,李芝又开始心神不宁了,双手不安地放在桌上,搓着大拇指上的皮肤。
在李芝的眼里,面前这个年轻人原本是个痴儿,现在却是这里掌握着话语权的人。
林暮晴像是李芝在城里打工时,看到的西装革履的白领,手里随随便便几百万的大项目,和别人谈判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运筹帷幄,胸有成竹,那种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而李芝自己,不过是小镇上逃出去的妇女,哪怕小镇的人都夸她与众不同,去了城里也只是端端盘子,做做导购糊口。像是被小镇放飞的、又够不到城市边沿的、不上不下的风筝。
李芝肩膀垮下来,觉得难堪,难熬,不知不觉中失了底气。
但一想到李梦安,她又悄然直起了肩膀,下定决心不能松口。
林暮晴像是知晓这一点似的,不去问李芝,反而问起了穿着校服的女孩儿:“李梦安,你见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