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严雪勤再回想起自己刚才那句“我想养育一个自己的宝宝”,竟觉得分外鬼气森森,仿佛鼻尖已经萦绕着血污铁锈般难闻的腥味。
良久,年轻女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连衣裙柔软的布料紧紧粘在肌肤上,让这种充满恐惧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
而当她看向眼前容貌昳丽的清瘦青年,却发现他正在帮妹妹细心地把肉切成小块,然而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么的淡定、从容,漠不关心。
就好像他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封闭空间,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骤变都与他无关、都影响不了他。
严雪勤竟一时判断不出这是好是坏,嘴里的食物此时也味如嚼蜡,只能勉强起到一个饱腹作用。
片刻后,她尝试着活跃气氛:“你要看我伴侣给我写的情书吗?”
喻昼有些惊讶,“既然你主动要我看,那我就勉为其难看一下吧。”
严雪勤把淡粉色的信纸掏了出来,看得出她很宝贝这封情书,明明放在柔软易变形的帆布包里,情书却仍保持着非常平整,没有一丝皱痕。
喻昼一目十行地扫了下来,通篇用语牙酸至极,全是小情侣之间的呢喃和缠绵。
男方甚至还写了一行诗文:“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你们是还活在上个世纪吗?不用手机沟通,写情书,下一步是不是要写篇《与妻书》了?你不会也要抄两句诗给他吧?”喻昼点评道。
严雪勤把喻昼的话全然当做夸赞,“这是个好主意,我找找有什么好听的诗。”
小粥把嘴里鼓鼓囊囊的肉吞下去,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师上课刚刚教过!”
喻昼依然照本宣科地毒舌:“公主殿下还会上课听课?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粥顿时气鼓鼓的:“哥哥坏,我真的记住了!”
“不信。”
“我要告诉爸爸你骂我!”
“这叫骂吗?我只是实话实说,小告状精。”
眼看兄妹俩斗嘴就要演变成吵架,严雪勤连忙出来充当和事人:“小粥这么小就会背诗了呀,真聪明!是哪一句呢,我可以听一听吗?”
小粥马上就不生气了,学起老师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背诵了起来,声调还抑扬顿挫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喻昼拉着小粥回了自己的豪华特等座包厢。
一进包厢,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桎梏好像一下子解开了,整个人变得轻松不少。
太好了,不用再辛苦保持俗套的傲娇毒舌人设,可以少说很多句话。
发现可以开摆的喻昼心情愉快了许多。
小粥还一口一口啃着从餐厅带回来的面包,像只兔子,只是手掌也变得油腻腻的,还挂着几丝肉松。
等小粥吃完,喻昼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手脏了,去卫生间洗一下吧。”
“哥哥,我洗好啦!”小粥蹦蹦跳跳出来,还特意把干净的手掌打开让喻昼检查。
“乖孩子。”喻昼蹲在小粥面前,纤长的手指把她脸颊两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随后雪白的掌心落在了小女孩的肩膀上,从容不迫道:“抓到你了。”
小粥愣了一下,“哥哥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片刻后,她洁白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配合道:“呀,被抓到了。”
喻昼注视着小粥纯洁的双眼,腾地绽出了一个笑容。
他很少笑,即便出于礼貌回了笑容,也只是浅浅勾起嘴角。然而这个笑容却有如冰雪消融,让整张墨色山水画般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多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是的,我在陪你玩捉迷藏,两个场所,三十分钟,小粥你玩开心了吗?”
小粥彻底怔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哥哥,什么时候发现的?明明我还骗了那个粗鲁的傻瓜,还没玩尽兴呢,不想放他们离开。”
她语气变得天真、娇气、又任性,却是一种充满了恶意的天真。
孩童不懂生命的重量,也不在乎,人类的死亡,跟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分解一只蚂蚱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懵懵懂懂的恶意,却是最让人刻骨铭心,最让人不寒而栗。
喻昼收回了手:“猜的。”
小粥似乎有些挫败,认为喻昼肯定是隐瞒了什么。
片刻后,她又打起精神来了:“没错,阿婆的孙女就是我。哥哥,恭喜你抓到了我。但是很可惜,你并没有参与这场捉迷藏游戏哦。”
黑发青年却摇了摇头,否定道:“她不是,因为她是女孩。”
他如蓝宝石般漂亮的双眸看向小粥身上的白色蛋糕公主裙,随后,视线又上移到诡童方才走出来的卫生间,那上面挂着明显的“人”字标志。
——是男卫生间。
旋即,喻昼轻声道:
“而你,是一个连自己性别都不知道,还未出生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