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弦音落下,她抱着琵琶站起身,行礼道:“献丑了,请殿下莫要怪罪。”
祁乾唇角勾起:“这不是弹得很好。”
见孟萝时沉默,他瞥了一眼当雕像的侍女:“容阙,你说呢。”
被唤作容阙的侍女僵硬点头,违心夸道:“孟姑娘的曲子听得奴婢神魂颠倒,很是动听。”
孟萝时:“…………”
夸不出来可以不夸的。
祁乾站起身朝她靠近了两步,孟萝时微微仰头,不卑不亢道:“羊汤厨房小火炖了一整日,味道鲜美,殿下趁热喝了早些安歇吧。”
“民女先行告退。”
休假时没有闹钟提醒,她苏醒得会比较晚,但最晚也不超过中午,换算时间,也就是后天上午左右,她就会离开这里。
届时不管原主想找太子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祁乾轻抬了下手:“你先出去。”
孟萝时转身就走,手腕却被猛地握住,男人低沉的嗓音距离自己极近:“不是说你。”
她眼睁睁看着侍女出门,然后面无表情地又将门阖上,一丝缝隙都没有留。
“教坊的规矩民女想殿下再清楚不过。”孟萝时视线落在紧扣着她手腕的大掌,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那小片肌肤灼伤。
祁乾松开手,道:“这不是有些悄悄话想同你说。”
他微微倾身瞧着少女泛红的耳垂:“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萝时将琵琶横在身前,面色清冷:“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随着话语,男人温热的气息抚上面孔,他笑眼弯弯,漆黑的眼瞳内倒映着警惕的少女,“再说你幼时还亲过我,忘记了?”
孟萝时拧起眉,一时没说话。
她只有在夜晚睡着时才会来这个世界,得到的信息并不全面,至少在她所看到的画面里,没有祁乾方才说的内容。
但原主七岁前确实很喜欢祁乾,当着皇帝和孟家人的面扬言长大后要嫁给太子哥哥。
她分辨不出这是真话还是在诈她,索性转了话题。
“民女没记错的话,殿下让宫人转述,说是厌恶民女,永不往来。”孟萝时垂着眼睫,轻笑道,“需要我一字一句原模原样复述给殿下听吗。”
空气一瞬变得寂静,风拍打窗户的声音逐渐清晰。
孟萝时抬眼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语气依旧温柔:“殿下想同民女说,当年的一切都是有苦衷,您不是自愿的。”
“还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往事一切揭过。”
祁乾依旧沉默,笑意渐渐从他脸上褪下,取而代之的是透着寒意的凛冽。
孟萝时犹记得从东宫回来后,原主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为了不被丫鬟们发现,压抑着哭腔,眼睛肿了好几天。
当时的她只能飘在天上望着,没法像处理孟玉时那件事般,给原主讨公道。
“你在恨我。”祁乾低声道。
孟萝时有些无语,但又不能摆在明面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殿下如何想,民女不在乎。”
她后退到门口,琵琶遮掩的左手握住了门把:“民女晚些还有事,请恕民女先行告退。”
“等等。”随着话音,宽大的手掌从孟萝时的耳侧掠过,按在她已打开一道缝隙的门缝上。
祁乾低头俯视着怀中的少女:“你当真要与我形同陌路?”
两人距离过近,彼此的呼吸扑上面颊清晰可闻,孟萝时不由拧眉,反问道:“难道不是殿下要与民女形同陌路?”
她颇为不理解地抬头,视线相触,她在男人的瞳内瞧见了原主。
天生上挑的唇角总是让人感受不到除了笑以外的其他情绪。
安静的氛围中,她缓慢地述说事实:“孟家出事那日,我在东宫跪了整整两日,开春的雷雨真的很吓人,雨珠砸在身上仿若石子,重的像是要把我碾碎。”
“我等了殿下二十六个时辰,期间只有一个路过的小太监,给我撑了半个时辰的伞。”孟萝时停顿了下,直视着祁乾的眼睛,“殿下那时在做什么。”
祁乾没说话,孟萝时也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她抚开耳畔的手,冷淡道:“如若不是今日我来送这份羊汤,殿下怕是连我是死是活都不知,又何必……”
“我知道。”祁乾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呼啸的风不知不觉间变大,没插销的窗户被吹开,距离最近的烛火在一明一暗中,彻底熄灭。
房间内的光源失衡,呈现明暗分界。
孟萝时沉默地看着他,回想着在教坊两年的惊心动魄,忽地笑了出来。
“无所谓了。”
她将怀里的琵琶留在原地,然后打开门,碰撞间琵琶倾斜摔落在地,孟萝时平静道:“你看,没人会停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