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活着的人也要继续好好地生活。
尼格莱·安德鲁的亲人都死了,李斯一个人悄悄领了遗体。他看着他从冰柜里被拉出来,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皮肤上结了一层冰霜。
薄薄的,硬硬的。
管理人员看见李斯摸了摸尸体的脸,表情就像大白天看见了鬼魂一样,惊恐里夹着几分不可置信。
如果他知道李斯就是案件中心的受害者,恐怕会感到更加不可思议。
静默的葬礼无人参与,只有李斯知道墓园里又多了一块小小的地方与他相关。
很有意思的是,这似乎是一个李姓华人聚集的墓园。从入园的第一块石碑开始,所有人的中国姓都是用汉字篆刻的“李”,像是一整个家族陵园。
李斯在“RIP.Nigele·Andrew”的碑前面放了一束花,立着,规整的花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白花散了一地,大多都倾在了隔壁的台沿上。只有一支,掉到了李斯的脚边。
他无奈地把散落在台阶上的花枝收拾好,往右边放了一半。
那块碑和其它的墓碑格格不入,是金色的,上面用汉字刻着“爱子李凤鸣之墓”。
这种金色很活泼,周围倒映着散射的阳光,在严肃沉郁的墓园里让人一眼就可以看见。尼格莱的纯英文墓碑和它并在一起,就像两个被大家孤立但是仍然能玩得很开心的怪小孩。
天气好的时候,大概晚上还能出来一起数星星。
“你们好好的,我清明再来。”
没有人回答,当然不会有。
“到时候多烧点纸钱给你们。”
李斯扬起嘴角笑了笑,努力做出平日里惯常的告别表情。他的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弯下腰捡起脚边那支白花。
靠坐在墓碑背面,他还是舍不得马上离开。把花放在胸口上,李斯闭上眼睛,就像是一个正在装睡的孩子。
每个来墓园的人都是这样,面对在意的人的死亡,平静是他们最后的保护色。
“阿鳯……”
“翻屋啦,第时冇拜自己嘅墓,唔吉利嘎。”
老人捂着嘴咳了几声,似乎是肺不太好。他慢悠悠地提起拐杖,敲了敲李斯的肩膀。
“好累冇见,长纵大了添?”
老人好像很不喜欢李斯到这个地方来,如果不是年纪上来了,可能就要甩着拐杖开打了。
李斯欻地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幅灵活的样子,丝毫看不出长时间靠坐在石板上造成的肌肉僵硬。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天还是亮的,现在已经昏昏沉沉地发黑了。
拍打着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李斯在假装自己很忙。
“二伯公咣笑啦,旧年你都返过我利是呀。”他做贼心虚地小声应了,准备随时找机会跑掉。
李斯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二伯公给他的红包里塞了二十六块,有零有整有钢蹦,然后追着问了大半个钟头为什么他还没结婚要小孩。
二十六岁,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满地爬了。李斯作为一个浑身闪闪发光的单身狗,过年还能讨到红包,不是因为他受长辈欢迎,而是因为他没结婚。
如果人的一生价值要用结婚生子来衡量的话,那么李斯算是一块顶级废料了。
遇见家里的长辈,他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根本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