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
李斯暗自松了口气。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带着夜露的潮湿,吹在脸上有着一点凉意。
紧绷的神经一旦彻底放松下来,李斯才感觉到浓浓的困倦。
就像泡在海水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向你卷过来,很舒服。
“弗莱迪,倒也也不是所有大华人都喜欢吃饺子。”李斯用手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
“不过我挺喜欢的。”
“那就现在尝尝,我不介意。”弗莱迪把车窗关住了,“而且我可以不去看你。”
这个建议非常中肯,她倒是看出了李斯的不自在。
灯光昏暗,李斯的饥饿感本来已经随着困倦一起陷入了浅眠,现在却随着记忆中面粉的香味缓缓苏醒。
他的手腕有些用不上力气,在痛感的干扰下,李斯有些捏不稳筷子,他干脆直接用手捻了一个。
草莓肉馅。
过分甜腻的口味在这种食物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是那家墨西哥人开的中餐馆。
按他的饮食习惯来评价,这东西真的算是魔鬼造物,它的奇葩程度不亚于油炸西瓜,是那种你只需要尝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味道。
弗莱迪在路边停车,碾过了草坪,犬声不停吠叫着。
捷克犬乐滋滋地冲着她摇尾巴,在她的腿边来回蹭,丝毫不在乎随后下车的主人。
这小子是叛徒!
李斯的心情有些莫名悲伤。
他只尝了一口饺子,坚持要带回家再吃。而弗莱迪·劳兹停好车后,顺便帮他拉开了车门,径直走进了他家。
现在,她正坐在他的餐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吃那盒魔鬼造物。
“味道怎么样?”她仔细观察了一番李斯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
“很……很有趣。”他说这话时看着弗莱迪的眼睛,这个动作莫名地让他的话多了几分真诚。
实际上,李斯被绑架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精神虐杀。
前前后后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却经历了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为惊悚的两件事。
“你想要尝尝吗?”李斯犹豫了一下,从厨房里洗了一个新的叉子拿出来。
弗莱迪没有接,她只是盯着李斯,这种审视眼神让他有些发毛。
“我是素食主义者。”她说。
“哦,对,我忘了。”李斯用叉子翻动了几下圆滚滚的饺子,面皮被尖锐的齿扎破,痛苦地漏出了淡粉色的汁液。
像极了那什么东西。
李斯本来就对这种反大华人的创新菜品没什么胃口,看见这样的情形,对食物的渴望逐渐转向无欲无求。
“你喜欢花吗?”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你想,可以和我一起去院子里看看。”
然后赶紧回家睡觉。
后面这句他没说,但弗莱迪肯定能懂他的意思。
……
弗莱迪·劳兹一路开车回家,她住在偏远的郊区,周围很静。
她平日里的生活和工作需要四处奔波,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经营一个和李斯那样大的苗圃。
临走前,李斯送了她花,茉莉花。
他用栅栏边挂着的铲子挖了一株茉莉,很仔细地把根部蜷起来栽到陶制的花盆里,那样子看起来认真。
泥土独特的味道包裹着茉莉清新的香味,极其缓慢地向周围散开,浸染了夜露的气息后,它的香味变得更加柔和。
弗莱迪·劳兹知道自己停留在这儿的时间比其他地方更长些,他们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特别气氛下可能会更进一步的接触。
这样就够了。
也算是朋友呢。
这是弗莱迪·劳兹第一次被FBI抓个现行之后,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没有诉案,她还痛骂了那个探员一顿来发泄长期被压迫的怨气。
就像是面对铁蒺藜墙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层柔软的屏障,含蓄地展开,可你完全不必担心它的韧度。
这种感觉……其实挺微妙的。
她记得李斯每每遇上她,神情举止都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仿佛避如蛇蝎。他好像和所有人都隔了一道墙,既不想产生任何瓜葛,又渴望透过墙缝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斯希望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仍然缺少了一部分。
他是想岔了,总感觉不能和这里相融。
弗莱迪靠在车窗旁边吹了会儿夜风,她此刻能嗅到的竟全是茉莉花开放时的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