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浴缸边上一坐,托起陶也那面条似的软晃晃的双腿,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干毛巾擦拭。
黄朗的视线跟着毛巾,走过他的双腿,看得越久,看得越细,就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陶也这三年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双脚哪像是被悉心护理过的样子,双足下垂得不像样,已经和小腿连成一条直线,五根脚趾从脚面几乎看不见,全扣在肿胀的脚底,脚后跟也快萎缩得消失了......
乍一看哪看得出脚的模样,就是腿下吊着两肿乎乎的肉团。
别说复健、按摩,但凡陶也按时绑足托,也不至于三年时间就让自己的腿变成这样。
但黄朗牵过他的手,他知道,不是陶也不想,而是他没办法。
那并不算灵活的十根手指,每一处关节,都长满厚厚的老茧。
他要不停地做,要比所有人都更卖力,才能吃上饱饭。
三年间陶也按了无数双脚,却忘了自己也有一双脚。
黄朗想,陶也用三分之一的身体拖着残躯活着,活得那么艰难,而自己那时却在大学的球场肆意奔跑,挥洒汗水,享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新人生。
黄朗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朗子?”陶也轻声喊他,敏锐地察觉到黄朗情绪的异常。
“也哥,听说三院的康复科挺不错的......咱要不去试试吧?”黄朗低着头说道,他边说边小心翼翼捋直陶也蜷缩的脚趾,忙着擦干指缝间的水。
其实黄朗是心里有亏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不了的,”陶也的眼睛聚焦在自己的双脚上,难掩遗憾,却还是笑了笑说,“就这样吧,我知足了。”
“好不了也没关系的,”黄朗缓缓道,擦干水,替他套上柔软的珊瑚绒袜子,“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舒服点......哪怕是手能再多使一点劲,你转移时能少摔点,想喝水就能拧开瓶盖,想拉什么曲子就能拉什么曲子......”
陶也听他这么讲就明白了,黄朗又陷入某种情绪的漩涡,温柔地打断:“来,过来抱会。”
黄朗听话地坐在他腿上,趴在陶也肩头,没说话。
陶也轻轻摸着他的背,他能感受到黄朗的失落,努力回想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到底是怎么了呢?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一会怎么难过成这样了?是自己的腿吗?可黄朗这天天见早看习惯了吧......不应该啊?
“在心疼我?”陶也开口问道,两人安静地拥抱着。
“不全是。”黄朗的回答很简洁,绕开了直白的答案。
“还有什么呢?让我猜猜......”陶也拉长了尾音,用独属于黄朗耳畔低沉又温和的声音哄他。
“是惋惜?如果我能站起来,一定比现在帅得多,”陶也开玩笑道,“你往哪一带都倍儿有面。”
“少自恋了。”黄朗声音闷闷的,嘴还是很硬,一点撬不开。
“那就是自责。”陶也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话里没有一点掩饰,就这样剖开,赤裸裸地摆在两人面前。
他的声音在黄朗胸腔共鸣,一字一句,震动着、回荡着。
黄朗愣住了。
“对吗?回答我?”陶也抱得用力,把两人的每一次呼吸都紧紧捆绑在一起。
温柔和强势都是陶也的底色,逃避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中。
“是。”黄朗终于松口了,长长叹气,“我始终忘不了那三年......如果我早一点找到你,你就能少遭点罪,哪怕再早那么一点点......可能你就......你就不会摔那一跤......”
“不是的,”陶也的声音很清晰,告诉他,“黄朗,你听好了。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我不想你背着我向前走。”
“我一路走来失去了很多......亲情、健康、尊严......”陶也苦笑着自白道,他顿了顿说,“但我始终没有丢掉自己的原则,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后悔。”
“上天发给我一副烂牌,但我把它打得最好,人生无悔,又何尝不是属于我的好牌?”陶也笑眼盈盈,双手捧住黄朗的脸蛋。
“向前走,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千万不要为往事难过。”陶也亲吻他泛红的眼眶,真切道,“但请永远记住,Never say n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