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地方,都曾有那对亲密的身影。
它们和那封陶也改了又改的信,还有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一笔一划藏住的隐秘的爱,一场蓄谋已久的逃跑也是最后一次无声的告白,都被烧得干干净净,随风消散了。
黄朗头也不回地拉上门,离开了这间房子,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他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在城中村租了个阴暗的单间,早出晚归跑外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一个人过着重复乏味的生活。
直到六月底的一个傍晚,他骑着电动车送餐,手机上端突然弹出一条短信:
【广南省教育考试院】姓名:黄朗考生号:02697389 总分:601排位:本科 23206,专科:23206
黄朗一个急刹,把车往路边一甩,拔起手机就去翻那条短信。
他的手抖成了筛子,试了好几次终于点中屏幕那个黄色小信箱的图标。
“啊——”一声竭斯底里的长吼,路人纷纷侧目。
那些像被压在万米之下,藏得最深的情绪,再不用抑制,喷涌而出。
黄朗想,他总算没有辜负那个“一意孤行”的自己。
他仰头畅快地笑着,眼泪如决堤般涌出。
这是他有史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
22岁,本科毕业的年纪,他放下一切,从头学起参加高考,去迫逐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年承受的压力。
他脑海里闪过一道道“卫星追及”物理题、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被笔记填满的文言文、随身携带在外卖箱的单词本、深夜暖光的台灯、清晨窗外渐渐响起苕帚扫街声,以及那双温柔的热切的眼睛,永远饱含爱意。
哪怕它不再注视自己。
黄朗心里像被撕裂那样痛。
毫无疑问,黄朗是恨陶也的。恨他不辞而别,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彼此。
他们曾经那么爱,就像完美一块契合的拼图,填补上对方灵魂的空缺。
最后却连个好聚好散都没混上。
黄朗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野狗,走在路人被人逮回了家、被驯化、被圈养,学会了依恋和爱。等主人玩腻了,不喜欢了,就被一脚踹开,看都不看一眼,连当面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狗也是有脾气的,它绝不会再对伤过它的人摇尾巴。
可黄朗又真真切切地被他温暖宽大的臂弯搂过,被柔情的唇瓣亲吻过,被坚定地爱过。
每天早晨,灶台前都停着那架轮椅,他一手扶住绵软无力的腰,一手握住锅铲翻炒。看得出他很吃力,有时候下垂的脚还会随着体位变化掉到踏板下,引起痉挛。
可他总是日复一日地做,从不提半句,等爱人醒来,只会闻到厨房飘来阵阵饭香。黄朗偷看过很多次,那个背影,就像用刀子刻在他的心上。
又怎么忘得掉。
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了结,没人知道它怎么打开。
也许它就是一个死结,再也解不开了。
也许一年、两年、十年……用足够长的时间去带走记忆、冲刷干净留在彼此身上的印记,或许也就解开了。
黄朗想,就算解开了又如何?结开了,两人间牵绊着的绳也断了。连心上那点恨和执念也没了,他们便彻底走散了。
向前走,也只能向前走。
他大步跨上电动车,胡乱抹掉眼角未干的银痕,赶往个送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