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歇斯底里地哭喊,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努力,哪怕再痛也总是温柔纯良地善待世界,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
陶也靠着门背,一动不动,半截尿管敞着,裤子也吸满了污物。
那双眼睛空空的,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他麻木得就像一具空壳。
陶也在地上坐了很久,到最后,他也没有哭喊和咆哮。
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作为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陶也想,大概这辈子他都无法对这样的身体释怀。
17岁的一整年,他用了很多方法去死,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上天终究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后来陶也又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活。
看见墓碑上唐礼灿烂的笑,陶也终于明白,自己活着是为留住他们。
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曾鲜活地活过,还记得他们滚烫的梦想,感受过4x100接力赛共同跳动的心跳,他们就还在。
他们就还没被这个世界抹去。
哪怕时光荏苒,记忆里清晰的面容到最后只剩轮廓,但陶也知道,那就是他们仨。
那三个已经模糊得看不清脸的影子,曾经也真真实实地活过、哭过、笑过,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有暗恋的姑娘或小伙,有偷偷藏在床底的18分化学试卷,有校级篮球赛的默契配合......
于是陶也让自己成为了那个载体,留住他们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点痕迹。
从那以后陶也便想活,只要自己活得越久,他们也是一样。
陶也默默地插好尿管,咬牙一点点往轮椅上爬。
由于力竭,他最后几乎是摔进轮椅的。
双足也因受到粗鲁的对待而止不住地痉挛,疯狂撞击轮椅踏板,裤腿也滴滴答答落着黄色液体。
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任由下身“造反”,当务之急是去卧室取了干净裤子换上,把自己收拾干净。
再好好清理这惨不忍睹的卫生间。
他去卧室取了干净裤子,回头不经意瞥见门背上的“高考百日倒计时”,不知道黄朗什么时候贴上的。
每过一日,黄朗就在日期下打个小勾,以此鼓励自己认真学习。
可这几天他没有打勾。
最后的笔迹停在陶也受伤那天。
陶也默默看着那空白的两行,心里不是滋味。
黄朗这几□□八晚十二地跑外卖,没日没夜地干,原因是什么,他俩心里都清楚,没有明说罢了。
可陶也自始自终就没想过把生活的重担压在黄朗一人身上。
他是残疾了,但脑子还在,手也还在,不至于像个摆件一样被养在家里。
做完手术的次日,陶也就投出了第一份简历。
他没有给自己留更多时间去“疗伤”,去适应残疾的身体和接纳新身份。
陶也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觉得他“没用了”“没有价值了”,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直拼了命扑在事业上,因为那是唯一还能证明他“有用”的途径,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但似乎,这根稻草似乎也变得虚无了。
最近几天他收到了不少面试邀约,可当陶也说明自己的身体情况后,无一例外被对方拒绝。
陶也还是不死心,疯狂地往外投简历,从事务所到企业会计到代理记账,把学历要求的筛选项往下调到“专科”,只要对方肯要,他就肯干。
......
明明是中午12点,天却黑得像凌晨,暴雨雷鸣,狂风大作。
那层单薄的雨衣就像纸糊的,根本不顶用,黄朗连内裤都湿透了,他一把扯下,干脆迎着风雨前行。
芙花路又给堵上了,两条红色的车龙缓缓蠕动。
黄朗的手机提示下一单还有2分钟超时,他不得不加快速度,用力拧了拧电门,穿梭在车门缝隙间,然后“呼——”地一声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中。
距离目的地威尼斯公寓还有300米,穿过前面的商业广场就到了。
14.8的高价单子,也只有恶劣天气能捡着了,可遇不可求,这机会怎么说也得握住。
他心里默默倒数着,安抚着焦躁的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来得及,还来得及。
雨下得实在太大,视线不足十米,黄朗咬着牙往前冲,雨水砸在身上仿佛能穿透皮肤,一阵刺痛。
前方不知哪飘来一个黑色大塑料袋。
黄朗心里一惊,狂拧刹车,却为时已晚。
“砰——”一声巨响,他连人带车摔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