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朗翻了个身,摸了摸身下的竹席,一手的汗,还混着沐浴露的皂味。
风扇光顾着呼呼地响,没带来丝毫凉意。
这他妈哪睡得着啊。
他摸黑起身,准备出门再冲个凉水澡,瞥见在地上充电的手机正亮着屏。
他纳闷自己是忘关应用了吗?
凑近一看,来电显示“陶也”两个大字。
这么晚了也哥找他啥事?
“喂,也哥。”黄朗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电话那头传来痛苦的呻吟,可以听出他努力强忍颤抖,让自己说出完整地句子。
“怎么了?”黄朗听这声一下慌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着急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叠甲!你在哪?在家吗?我现在过去。”
“嗯。”陶也闷闷地应了声,痛得再说不出多一个字。
他整个人趴在浴室地面,脊柱剧痛,双腿完全丧失知觉,无力地瘫在地上。
陶也咬着牙,尝试用上肢拖着自己往外爬,左手突然一软,肩膀“咚”地撞在瓷砖上。
他脸贴着地,侧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已肿成馒头。
估计是刚刚摔倒时用左手撑地,不小心搓到了。
陶也心中暗骂,第一反应是手伤了影响刷底稿,然后才想自己剩一只手要怎么转轮椅。
“也哥!”外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密码0916......”陶也卯足了劲喊了句。
黄朗听见屋里哗哗的水声,还有陶也虚弱的声音,他的心跳快冲上180,手抖得按不准数字。
“操!”黄朗骂道,往裤子蹭蹭手心的汗,又输了一次。
门开了,他冲进去,看到陶也浑身口口趴在卫生间,半截腿留在浴室里,花洒喷头还在往下淋水,浇在他脚上流出一道道血水。
看到他脊柱中间那道很厚的疤,黄朗心下一凉,赶紧问道:“怎么样?腿能动吗?”
陶也皱着眉摇头,声音弱得只剩气流:“能先把我抱到轮椅上吗?”
黄朗蹲下,把陶也的右手绕到自己肩头,用手臂托起他的上身,一手穿过他膝下,整个人打横抱起。
体位的变化加剧了陶也脊柱的疼痛,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额角的青筋暴起。
陶也看见黄色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口口缝,滴在黄朗的衣服上。
黄朗像没看见那样,把陶也放在轮椅上,找了条浴巾盖他身上,慌张地说:“也哥,咱上医院吧?”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衣服扔了吧,我等会把钱转你......”陶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能不能好好看下你自己都啥样了!”黄朗大声吼道,上次在急诊医生说得多严重,陶也又不是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为自己着急。
“怎么样你不都看见了,”陶也抬头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亮,毫不掩饰对这副身体的厌恶,自暴自弃地笑笑,“很恶心吧?”
无论陶也再如何要强,再怎么遮掩,早在17岁那年,破碎的脊柱就将他烙上了“残疾”印子。
一辈子的病痛、软绵无力随时瘫痪的双腿、随身携带的纸尿裤、卧室门后备用的轮椅......都是他躲不掉的。
也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黄朗从没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的心上像被扎了一把细针。
黄朗在电视机柜下找到了医药箱,边用棉签小心擦拭他满脚的血,边说:“我不觉得恶心。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生病的时候。”
“疼痛、难受都是正常的,每个人都一样,”黄朗看着他满腿的痂,新的旧的,一道道全是足托的形状,垂着眼说,“别这样苛待自己。”
擦干净脚背上的血,才看清陶也小指的甲盖整个掀掉了,连着点皮挂在脚边,上面只剩一块血糊糊的一块烂肉。
黄朗倒吸一口凉气,光看着就觉得会疼晕过去,他握着那根消毒棉签迟迟不敢下手。
陶也伸手一拽,把甲盖硬生生扯下来,扔进垃圾桶。
“没事,我没感觉。”他的语气又恢复到往日的温和,像是在安慰黄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