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狱卒回答的声音落在身后,没一会便被风吹散了。
顾凌握着谭漓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旁若无人地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好在这个时候通往牢狱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她不用太顾忌世俗的目光。
他握着的力道不松,微微有些紧,却也没到勒人的地步。头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发尾随着动作在肩上左右拍打着。从这个角度看,发尾在身后一甩一甩,脚步轻快,好像带着些少年气,少了往日的冰冷。
带着平日里不一样的目光重新打量顾凌,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他走得慢,步伐却大,身体走在谭漓的前面,身后是他着急骑过来的马匹和谭漓的马车。马匹被顾凌的人牵着,车夫架着马车也十分识趣地缓慢前行。
手腕上的力道一点没变,好似打算一直这样不松开了。谭漓虽然觉得有些耳热,却并不打算阻止顾凌的举动。
街道周围的商铺很少,就是有,大多都已经打烊了。没有灯火,此时的路上一片漆黑,偶尔会有好心的商铺在门口挂上灯笼,点上蜡烛,给过路人照明。
谭漓就这样被顾凌拉着走,在黑暗与光亮中来回穿梭,两个人的身影一时黑一时白,像是一直这个动作穿梭在时空之中好多年了。
谭漓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顾凌,眼睛紧紧盯着顾凌的后背,偶尔会看着他露出来的三分之一的侧脸。越是瞧着,心底越是难过。一想到他以后会和父亲一样,永远的死亡,心脏的位置就隐隐作痛,好似被针扎了一个小孔,缓慢地往外流着鲜血,永远都不能愈合,漫长又沉痛。
谭漓脚步步骤不变,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呼吸不顺的时候就张口小声地喘着气。不知是哪里不对劲被顾凌发现,他耳尖稍动,停下脚步转身望过来。
他看到谭漓脸上的两行泪痕一愣,整个人僵在原地,没了反应。
谭漓很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擦着眼泪。今日不知怎么了,心里一直想着他的结局,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没一会,她的脸就被顾凌的手捧着,声音随着呼吸洒在谭漓的脸上,带来熟悉的松竹香,“你总是哭,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娇气……”他说着轻轻抬手,弯曲食指小心擦着谭漓脸上的泪珠,柔声道:“给我一种……我不了解你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走不进你的内心,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谭漓恍然抬眸,看着顾凌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疼惜与不舍,全部化为柔情通过眼神传递到谭漓的心里。
他看着谭漓良久,轻声询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难过吗?”
谭漓泪眼婆娑地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顾凌,他却动作轻柔,满眼柔情。他方才的话像是在往眼睛里面加水,让她原本不受控制的眼泪更加不能自抑地往外翻涌。
她不知道要如何说,明明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却说走不进我的内心。
顾凌见谭漓哭得越发汹涌,捧着谭漓脸的手轻轻颤抖,他不顾其他的人目光,一把将谭漓抱在怀里,双手紧紧箍着谭漓的后背,两人之间的缝隙连风都进不来。
他微微低头,鼻尖碰到谭漓耳后的长发,闻到她头上的清冽的梅香,清淡又浓烈。
胸腔不断起伏,紧压着谭漓的胸口。谭漓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他体内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坚硬有力又有些慌张的声音。
顾凌抱着谭漓好久。他见谭漓哭泣颤抖的身体好像平静了许多,微微松开,低头查看谭漓的状况,见她眼睛已经不再流泪了,只是鼻尖和眼角还是红的。
他想要出口询问谭漓如何,却被谭漓先开了口。她从自己的双臂中微微抬起头,眼角带着泪痕,虽然没有再哭,可眼中还是有泪水徘徊,“父亲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你是怎样的为人我也清楚,可你明明知道错的另有其人,为什么还要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谭漓第二次这样问了。
第一次,他没有给出回答,这一次他不想再那样了。
改变,是她在自己身边说得最多的一个词。他当然知道谭漓想要他改变什么。政治立场,他也曾动摇过,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变了。
如果自己动摇,那父亲的死算什么?整个家族为皇室卖命而牺牲的先辈又算什么?
顾凌不敢看谭漓的眼睛,轻轻错开视线,看着她的肩头,那里还有方才擦着自己鼻尖的发丝。即使是这个姿势,好似依然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