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吹过江面,一片萧索。
黄葭吐出一口浊气,“今夜叨扰了。”
刘贤文脸上略显得意之色,“也是难得说上一会儿话。”
邱萍眉头皱起,嘴唇绷成了一条线,贼盗已经闹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日夜与众人轮值清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难道就这样轻轻揭过?
她愤而向前走,“掌事,再让卫所的人进去看看吧!”
刘贤文笑着看向她,拿出了长辈的口吻,“邱丫头,黄掌事已经看过了,船舱里只有丝绸,难道你连黄掌事也不信?”
他说完,得意地瞟了一眼黄葭。
邱萍脸色一白,扯住黄葭的袖口,声音软了下去,“掌事……”
朦朦胧胧的雾自四面笼来,黄葭仰起头向前走,平静的声音响起,“船舱里确实只有丝绸。”
刘贤文浮出了一丝笑意,看向邱萍。
邱萍沉默地低下头,注视着黄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失望。
水波浩荡,船身悠悠晃动。
黄葭向前的脚步忽然顿住,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回头看向刘贤文。
她的声音清冽异常,“只是,刘前辈船舱里的丝绸非寻常绸缎,单一匹少说也有三十斤重,搬这么多箱上来,箱子周围的船板却没有丝毫弯曲。”
“那这船下一定还有暗舱,也只有暗舱,才能压住水下的浮力!”
话音一落,江风已经吹起,大雾密布,仿佛一张没有尽头的网。
邱萍眸光一亮,惊讶地看着黄葭。
刘贤文猛地一怔,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位月前刚到淮安便夺走了他清江浦职务的姑娘。
黄葭神色自若立在桅杆下,平静的眼眸中透着别样的戾气。
刘贤文的脸色阴沉下来,“黄姑娘,虽说我已经退下来了,但还是你的前辈,在李佥事那里也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若要搜我的船,是于情理不合,于部院也没有脸面!”
他话音尚未消散,黄葭面无表情。
周围的卫所士卒却有些忐忑了,“黄掌事,若是搜不出来呢?”
黄葭抬起头,虽是回士卒的话,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刘贤文,“你们只管搜,若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她语气斩钉截铁,一众士卒闻之大惊!
今夜本是来抓捕窃贼的,谁知道竟然摊上了清江浦内里的腌臜之事。
刘贤文冷哼一声,怒火陡然逼出口,“我奉劝你一句,今夜你大动干戈,把我撂倒,来日若有人问罪此事,于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他这一嗓子喊得洪亮,连站在一边的邱萍也有些惶恐。
工匠这行最是论资排辈,刘贤文在清江浦的资历便远在黄葭之上,黄葭初来乍到拿他开刀,无论是非,只会徒惹非议。
邱萍恍然大悟,刚想开口劝阻。
黄葭已经阔步走到那一众士卒面前,转头看向刘贤文,声音干脆利落。
“拿下。”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惟精惟一”的匾额耸立于堂上,熹微的天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李约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淮安卫不是来给你打打闹闹的,你未免也太不知轻重,借了卫所的人,就为揭刘公的底,你把漕军当什么?”
刘贤文连忙拱手,“李佥事,黄姑娘她也是丢了木料,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到底是为了部院做事,您还是宽宥她几分吧。”
李约冷哼一声,“枉你为她说话,你看她,哪里有一点悔过的意思!”
刘贤文看向坐在一边的黄葭。
黄葭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像一只窝在角落里的猫。
刘贤文笑了笑,“这回也是我不好,原是想帮衬着将那些受潮的木料给运出去,却没同黄掌事知会一声。”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毕竟已不是清江浦的管事人了,只是想为同僚做事,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终究是不方便的。”
李约吐出一口浊气,坐下来安抚道:“刘公忠义之心,凡与您共事之人皆是明了,奈何眼下事务繁杂,您已年过六旬,我们也是怕您的身子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