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澈照旧穿得极具文人风气,不过神色已较上次更加亲昵。
“公子一个人来的?”玖澈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是哪位?”林抒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目光却极敏锐。
玖澈余光瞥他一眼,恍然大悟地对沈韵说:“公子心肠忒狠,这就找了个新欢?上回在南梦苑的好事被打断,可一直令玖澈耿耿于怀,夜不能寐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完没完?”沈韵想自己最近真是倒霉得要死,“别胡言乱语。”
“哦,你是南梦苑的人?”林抒挑眉看他,“你觉得我是新欢?”
玖澈这时细细打量他一眼,见他器宇不凡,跟平日见的男倌,差别甚大,比起沈韵,似乎压迫感还要强上百倍,正斟酌着开口补救,却见沈韵警告似地瞪他一眼,扯着人便走。
林抒跟着他走,没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拆穿:“你怕我伤害你那位旧爱?”
沈韵讷讷,半晌,回他:“不是旧爱,没什么关系。”
闻此,林抒眯起眼扫他一下,半路带他拐进一家酒馆。
进入雅座,林抒毫不吝啬地让人端上名贵美酒和几盘月饼。等美酒上桌,林抒悠闲道:“你这几日也算经历了一堆糟心事。中秋节,看你也是孤身一人,本阁请你喝些佳酿,吃些月饼,散一散心头烦闷。”沈韵受宠若惊,心头的烦闷果真消散些。
林抒与他一杯一杯地喝酒,偶尔插几句话。沈韵还从未与人如此安静地饮酒,开始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几杯美酒下肚,慢慢就有些渐入佳境了。
酒过三巡,沈韵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偷瞄对面林抒一眼,见他只是低着脑袋,似乎清醒得很,正在思考些什么。
“沈韵。上次你半死不活,是不是跟那个小倌有关?”
沈韵听他这时候询问,二丈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平白无故地贡献许多药材,问一问也是正常。又想林抒何等聪明的人,今日见了玖澈,估计心中早有个大概,骗他也没用。何况,林抒为人成熟,没准能为他指点迷津呢。
于是,沈韵终于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大概就这样了。”沈韵犹豫地补充,“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对男子有过意思,甚至很排斥。玖澈,是第一个,不过应该是他的挑拨过分了些,我没适应过来。”为不让林抒对他心生嫌隙,他信誓旦旦道:“林大人,但我能肯定,玖澈必然是最后一个。”
对面的林抒只是撑着脑袋,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下肚,仿佛喝水一般,脸上无半分动静。沈韵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也不敢说话,只在对面安安静静地吃五仁月饼。
良久,林抒好像才记起对面有这么个人似的,抬眼看他,眼底含着晦涩不明的光芒。
“你知道,上次给你说的亲是谁吗?”
沈韵不好意思地看他:“是西域公主吧?不过她既然有备而来,看来是很难拒绝的。”
“不是。”
林抒放下酒杯,眼神渐渐沉下去:“是吏部侍郎的女儿。”
“啊?”沈韵无奈地应一声,嘀咕道,“不会是上次在夏府碰到的那个,找狗的小姑娘吧?”
“很失望?”林抒涩然,挑眉看他。
沈韵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那桩婚事不拒,他今天大概就不需要为找人奔波。可真要娶那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他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不失望,反正我也不喜欢她。”沈韵摆摆手,以示清白。
“那你倒是喜欢什么样的?”林抒笑得很淡。
沈韵果然认真思考起来:“我喜欢成熟冷艳的人。”
听到这个回答,林抒忍不住浅笑一下,不说话了。
一阵静谧之后,沈韵转着酒杯,忽然说:“我真羡慕大人啊。”
“羡慕我什么?”
“哪里都羡慕啊。”沈韵认真道,“官场上,林大人能力出众、呼风唤雨、权倾朝野,我等难以望其项背;情场上,酒楼的美人还能对您念念不忘;生活上,您又是立业成家,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我都不知道怎么羡慕好了。”
然而,他感觉林抒似乎并不赞成他的话。
林抒轻笑,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终于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什么权什么势,那都是别人给的......”
“其实我,一无所有。”
雅间内突然就回归寂静,窗外烟花却猛地升空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光亮绚烂摇曳中,林抒站起身,手撑桌子俯视他。
沈韵见他神色不明,却罕见地不加躲闪,反而仰首平淡地与他四目相接。
“.....你真的越来越像......”
沈韵还未听清楚他的话,下一刻,林抒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
霎时,沈韵看见林抒的容颜近在咫尺,眼中隐隐蕴含着某种复杂情绪。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林抒身上那浓浓的酒意犹如一层白纱般覆盖住他的鼻息,让他被紧紧缠绕,难以挣脱。
沈韵大脑空白而混乱,想推开林抒,却莫名被一种熟悉的情绪深深羁绊着,不得动弹。于是,他只能屏息凝神地望着林抒,将林抒凌乱滚热的气息照单全收。
呼吸交缠,沈韵却逐渐恢复清明,可清醒的脑子却逼迫着他再往林抒接近,而不是几乎在面贴面地克制。当他顺着感觉朝林抒靠近时,却突然感觉到拽着自己衣襟的力度猛地消失了。
在阵阵爆竹声中,他狼狈无措地跌坐在地,待他懵然抬眸时,林抒整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连绚烂肆意的烟花都照不到他。林抒一言不发地站在黑暗中,可他的凝重无言,却是如此清晰地暴露在沈韵眼前。
“对不起。”
沈韵听到自己很轻地说了声抱歉,随后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有些淡定地拍了拍袖子上沾的灰尘。做完这许多,他才走出酒馆。
见他终于离开得无影无踪,林抒又返回原位。
“......说好要离远些的,我不能反悔。”
在满屋狼藉中,他抹去眼角的泪,自嘲地嗤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