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溟音深吸气,把后半句话压下,继续。
溟音的说明细碎无逻辑,安惜年一路听着,像拼图一样把所有碎片在脑海归到正确的位置。
回到人鱼村,溟音把他们带到最开始的那间小屋。
这次,溟音没有过度的热情,甚至没有过多的话,留下一句“午夜前我来接你们”和一个深海般复杂深邃的眼神,就化出鱼尾,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两秒后,整个人鱼村响起巨螺的号角声,窗户外有几道人鱼的身影快速游过。
看完鱼尾在水里卷出的细密气泡消散,安惜年把目光移到沉思的白亿身上。
感受到视线,白亿回神,贴着安惜年的腿坐下。
“整理一下?”白亿看向安惜年。
安惜年伸手摸摸白亿的脑袋,空闲的手拿出设备放在腿上,又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亿:“按照溟音——现在还是叫她海战神吧。按照她的说法……”
三百年前,岛上的人类触犯海洋祭典的禁忌,催发海战神从海神体内诞生。
可海战神和海神并不是蛇与蛇皮的关系。
海战神出现后,海神没有死去,而是二者相互独立,同时迎来新生。
神明其实不需要名字,但因为海神叫“溟音”,新生的海战神于是也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
海战神拿走了海神暴虐、冷漠、毫无怜悯的那部分,最痛恨不遵守神旨的信者。
当时号令海洋覆盖整座岛屿整整十天之后,海战神发现了屠杀的乐趣。
可因为有神旨束缚,海战神只能在每年的海洋祭典时大开杀戒。
对于海战神来说,这是玩不腻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但是,多年后,岛上的人类逐渐适应了海洋祭典时海战神降下的怒火,准备做得越来越充分完备,因海水覆顶而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少。
海战神对此极为不满。
祂开始寻找其他方法满足自己的杀戮欲。
时间过去,某一天,海战神意识到:祂可是神明。神明只要张口就是一道神旨。祂何必遵循分离之前的老海神说的话?那家伙又不是祂自身。
于是海战神兴奋地找到自己的半身,绕在海神身边一圈圈地游动,鱼尾打出漩涡,嘴巴吐出气泡,高兴地诉说自己的屠岛计划。
老海神留给海神的是慈爱与平和。
海神怜爱自己的信者。除了每年海洋祭典时的惩罚,海神不想让他们不应该再承受更多。
海神皱着眉气红了脸与海战神大吵一架,头也不回地离开海底,浮到岸上。
海神从掌心化出一枚海螺,迎风吹响。
螺号的声音随风传遍半个岛屿。
祂收起海螺,坐在岸边最大的那块礁石上,等待祂最虔诚的信者——被人类们称为“圣音使”的人,从茂密的树林中现出身影。
海神忧心忡忡,但看着已经快要种满白沙花的海岸,这份忧虑又减轻许多。
三个月前,在察觉到海战神有意图不遵守正曾经的神旨,擅自随心大开杀戒时,海神便摘了一株只在海底生长的白沙花,伪装成名叫“调查队”的人类,把花送给了祂的信者们。
临走时,祂却还是被虔诚的圣音使认出身份。
于是海神与圣音使约定好:再听到螺号声,就来到岸边与祂见面。
人类比海神想象的还要聪明。
海战神必须要被人类亲手阻止。海神没对人类提点过一个字,白沙花却还是能在非适宜环境里被他们养活并繁育。
白沙花是海神和海战神都不喜欢的东西。花会抑制祂们与大海的联结,压制祂们的力量。
海神等在花旁,算着之后不可以再继续轻易上岸了,就见到有人类的身影出现在树林之间。
白沙花的力量影响了海神的视觉,祂看不清圣音使的面容,却认出了圣音使特有的衣服。
海神扬起笑容,正准备挥手,忽然发现圣音使身后跟着不计其数的人类。
神明不会产生恐惧。海神只迟疑地放下手臂,奇怪地眼看人类靠近。
霎时,祂被发射过来的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罩住。
尖锐的指甲正要撕破网面,电流突兀在海神全身各处流窜,白沙花对海神和海战神特效的香气通过空气不断钻入鼻腔。
涂过白沙花汁液的网,伴随电流,在海神身上留下紫褐色的印记。
海神的眼睛卷起深海的风暴,蓝得惊人心魄,瞳孔变为猛兽一般的竖瞳。
祂瞪视远处站定的圣音使。
可惜祂的视野已经不清,看不到最虔诚的信者的表情。
由洋流中诞生的神明被拖离海水。
最后一株白沙花种下,将脱水的神明圈禁。
“失去我的半身的那一天,这片海域不再富饶温暖明亮,海底变得空旷了无生机。所以我以整片海洋的力量,向那座岛上的人类降下诅咒。”海战神溟音当时说到这里,语气平直淡然,脸颊却在细细颤抖。
海战神的眼神比大海还要黑暗:“我诅咒那一刻诞生的人类,成为他们最为厌恶的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