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翊止步于曲廊之前,朝凌月拱手道:“陛下就在后殿之内,凌将军自己去寻陛下吧,崔某在殿外望风,不会让人打扰。”说罢,他便却步离去。
凌月独自走到宫殿的后门之前,心中忽而砰砰如鼓。
她将手掌按在朱门之上,停了片刻,才推开了门扉,迈步而入。
寝殿内烛火摇黄,一座雕花鎏金的屏风伫立于前,凌月抬眸扫过屏上所绘的青鸟衔枝春景图,侧过身,轻轻将门带上。
绕过遮挡的屏风,内殿的光景才现于眼前。
红烛如树,纱帘翻飞,一袭雪衣的江风之正斜倚在窗台边的紫檀榻上,鸦青色的墨发恣意披散,衬着那张面容,恰是清贵温雅的如玉公子。
他漫目远望着天边的一弯胧月,簌簌飞花,举杯就饮。
袅袅香雾在殿内飘浮缭绕,比他为她挽发时笼下的香气更加醉人,凌月从未见过他这般寂坐独饮的模样,一时竟似身处漫漫云宫,不由恍神。
那盏金樽缓缓离开他的唇瓣,被修长的指节斜托于掌,江风之星目游转,朝她望了过来。
幽深的眼眸倒映烛火,在触及她的那一刻闪烁晦明,微微湿润的薄唇紧抿。
她穿得如同她生辰那日一般,月白披袄皎澈无暇,荷粉长裙袅娜飘逸,乌发半挽半垂,不施粉黛却姝丽动人,犹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默然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江风之搁下手中酒樽,从榻上立起身来,迈步走向了她。
迫近的步音让凌月如梦初醒,她收敛神情,立即交握双掌,垂首欲跪:“微臣参见陛下。”
可她端正的国礼还没落下,便被倾身而来的青年扣住了手腕,他施力一带,凌月便被那股力量牵引,扑入他的怀中。
“不要对我行礼……也不要这样看我……”江风之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道。
微微的酒气扑洒在凌月颊侧,她睫羽轻颤,有些无措地收了收手腕:“陛下……”
可他收紧了掌心的力道,不让她往后却步分毫:“倘若我不主动派人寻你,你今夜便不会来了么?”
听出他话里暗自压抑的情绪,凌月不再试图动作,缓了语气道:“怎么会,臣本来便打算要来寻陛下的。”
青年秀眉紧锁,打量着她,似在分辨着她此言的真假:“……那你为何现在才来?”他眼眸深深,嗓音微沉,“白日我在宫宴中那般态度,你不生气么?”
凌月不用多加思索便明白他是在说纳妃之事,不禁诧异:“陛下是为了让我生气,才那样说的吗?”
他眼睫低垂,神色黯然地松卸了掌间力道,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你来寻我。未曾想,你竟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凌月连忙抬手去握他垂落的手臂,触碰之时,却发觉外袍一片冰凉,她的语气骤转担忧,“夜风太凉了,陛下寒毒初愈,不应当这样饮酒吹风。”
她错身绕向他的身后,正要上前去将窗户掩上,却又被他从后方伸出的双臂拢住腰身,不由分说地拉进怀里。
他从背后环抱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她的腰间,闷声道:“既然在乎,为何这么晚才来,为何不让我不要纳妃,为何在紫宸殿内,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低哑几分,连同馥郁的檀香一起,强势而又温柔地叩问着她,包裹着她。
凌月感受着他发热的体温和声息,心潮涌动,也再顾不上旁的了。
她转过身去,牵起了他的手掌,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回视着他道:“在紫宸殿内,是因为时间太紧,想说的话却太多太多。”
“我想问陛下,身体是否已经大好,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还有,分别的这半个月来,陛下有没有好好用膳,好好歇息,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有没有在夜深之时,辗转难眠,独自苦恼着什么?”
江风之喉间一滚,眸中翻涌起难以掩藏的情愫,让他的眼睛如同星辰那般迷乱人心:“有。”
“嗯?”
“自分别以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他捧起她清灵昳丽的脸容,俯身凑近了她,“你,可有想我?”
凌月眼波流转,难以自持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怎么会不想?一想到回来可以见到陛下,阿月就觉得无比幸福,干劲十足呢。”
“真的?”他心中酥软,清雅如玉的面容愈加贴近,微乱的呼吸与她的渐渐交缠。
离得这么近,她可以清晰瞧见他雪白面容浮上的淡淡绯红,却不知是因为发热的酒意,还是难耐的情意。
美色当前,凌月定了定心,抬指轻点他的唇瓣,眨了眨眼:“陛下,我还有话没说呢。”
江风之呼吸微滞,耳廓随即染上一丝薄红,他克制地调整着缭乱的吐息,低声道:“是我不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