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明确知晓有解毒之法,查清真相后便能让他恢复如初,可他的心中依然惴惴不安,这根弦已经紧绷了太久,失望了太多次,所以在曙光还没来临的这一刻,他仍旧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他害怕一但对她吐露最深处的心声,有幸拥有了深切渴望的宝物,对于死亡的恐惧,便会膨胀到他再难承受的地步。
凌月见他久久沉默,堵在胸口的情绪提了起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江风之心绪翻涌,闭了闭眼,口中话语却惯性似的流淌出来:“……我说过,沈夜心思莫测,身手亦非比寻常,加上此前派去官盐船探查私盐的队伍中,府中暗探之首阿无身死,可沈夜却能以皮肉轻伤全身而退,虽然沈夜对祁连所述是阿无为掩护他被击落广运潭中,但阿无的尸身至今没有打捞到,死无对证,所以,依然不能对沈夜放松警惕。”
凌月静静听着,垂眸点了点头,饶是她平日那般爱笑,此刻也不免有些自苦地耷拉唇角:“我明白了。”
理智上她此刻应该不再有其他想法,可心口漫开的失落却一点也不讲道理:“属下不像殿下这般一心为公,还是有些私心的。”
“什么私心?”江风之看着她没有快意的面容,嗓音揪紧。
凌月却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摇摇头道:“若是出于沈夜有嫌疑这一点,确实还是等殿下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再谈比较好,劳烦殿下找人知会沈夜一句,就说属下有要务在身,实在走不开,不是故意答应了又对他失约。”
“属下恰好也在静王的居室发现了一些异常,还得去紫烟阁确认一番。”
见她回避方才的问话,他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的话问:“有何异常?”
凌月将在静室的发现阐述了一遍,又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眼,见马车已愈近东街廨署,便道:“属下在这里下车便好。”
她正欲去开车门,江风之却忽然出声制止:“你状态不佳,让崔翊去。”
“属下没有状态不佳,”凌月立即驳道,依然向车门倾身过去,“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正事。”
“凌月,”江风之抬手按在她的手腕,眸光深沉,“你已经不听我的命令了吗?”
腕间如同被寒冰覆盖,凌月不禁瑟缩一下,这一次很轻易便已挣脱开来。
她无措地圈住手腕,见他目色微微怔愣,后知后觉地感到悲凉,垂眸道:“属下失礼……”顿了一顿,她单膝跪地,摆出下属的姿态朝他拱手赔礼,语气尽量软了下去,“属下听凭殿下吩咐。”
江风之缓缓收拢空荡的掌心,唇边溢出一道自嘲的叹息,无可奈何道:“你先坐下。”
“遵命。”凌月蔫蔫地起身,不再违抗地坐了回去。
江风之看着她局促的模样,不免又在心中低叹一声,卷起车帘,推开窗唤了一声:“崔翊。”
骑马跟随的崔翊应声靠近,江风之低声对他嘱咐几句,又缓缓将车帘放下。
回身望向车内之时,凌月正俯身靠在案桌边上,白皙透红的指尖拨弄着袖炉里的炭火,将火光燃得更旺,橙金碎光落在她认真的眼眸中,睫羽流光,美得极是生动。
江风之情不自禁地凝目,心口郁结的块垒刹那间摇摇欲坠。
凌月感受到他的注视,不甚自然地将袖炉往他面前推了推:“殿下暖暖手吧。”
江风之拢着愈加温热的袖炉,汨汨暖流自指尖径直弥漫到心口,正欲说些什么缓和僵局,凌月已又坐回车舆对面,先他一步开口道:“如果崔统领要去紫烟阁,那殿下派谁去知会沈夜呢?”
话头依然绕到同一个死结,他声音一梗,想到另一种不愿面对的可能,暖融的血液瞬时凝结如冰,不禁蹙眉道:“你很在意他?”
凌月的声音本已经软了下去,可听到这样冷硬的反问,她还是不由得生出些许气恼,轻而坚决地道:“我已经答应了沈夜,却又失约,现在只是想请殿下派人告知他一声,这样也不可以吗?”
江风之双眉蹙得更深,原本温柔的嗓音沉了下去,在此刻分裂出一道天堑:“你先对我有过承诺,为何还要答应他?”
听着他状似责备的语调,凌月的心口瞬时涌出潮水般的委屈和酸涩,不由咬住了下唇:“原因属下已经解释过了,正是因为重视对殿下的承诺,所以属下已经疏远了沈夜很久,现在也依照命令留在这里。”
“可是殿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终是忍不住说道,“您怎么可以对我这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