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粉红色的信,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头发微卷,笑靥如花,开口温柔亲热地唤她妹妹,让她务必把信带给齐鲲。郁祈安呆愣劲儿还没缓过来,麻木地点了点头,还被当做宠物地摸了一下,夸她好可爱。
她不喜欢。
郁祈安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格外能说,滔滔不绝,一幅绝佳口才让全班家长都心满意足遇上了好老师。于是她们班的的家长会迟迟不散场。
郁祈安眼尖地瞄见自己座位上那个男人,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左手搭在椅背,右手修长手指在桌上不耐烦地交替点着桌面。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聛睨一切的傲气,他今天也穿的格外正式,不是卫衣牛仔裤的穿搭,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件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矫健有力的身材撑起衬衣的棱角,利落干脆。
齐鲲眼睛瞬也不瞬盯着讲台,眉头时而微皱,舌尖刮过口腔侧壁显然不是满意的样子。一身桀骜模样在疲态和班味十足的家长里格外突出。
她的成绩不温不火,温水煮了好几年的青蛙也没煮死,她以为齐鲲是知道的。
出门看见郁祈安他并没有多惊讶,跟着她一路走,一边不停地说她数学有很大问题,语文作文发挥不稳定,英语还可以需要保持,一科科地分析,事无巨细。郁祈安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差。
“还有,抽屉里有几封情书,我帮你打过招呼了,以后安心学习。”
可以想象齐鲲眉头一挑,拿着情书落款问人的时候,同学的心情。他的名号在这一届坊间流传很广,今天就像个来要债的大哥,下巴微抬,“这封信是你写给郁祈安的?”
谁还敢再造次。
“还有事?”他准备离开时,见女孩欲言又止,顿住脚步转身看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将郁祈安包裹其中。
“那个,我刚去帮你……那个,这个有人给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郁祈安做不出齐鲲这样伤天害理的举动,还是决定当面交给他。
齐鲲错愕一瞬,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歪起一边嘴角,冷嗤一声,“难怪穿成这副模样,知道了。”
看他毫不惊讶地拿回情书,郁祈安心中腾起一丝不快,噘着嘴小声补了一句:“老师说你成绩很好,不要耽误在这些东西上面。”
“不耽误。”他声音响亮,生怕她没听见的样子。
齐鲲头也没回,双手举过头顶,背对着她将手里的信撕成几瓣,踏出校门又立马回到一副没骨头的模样,闲散走在人行道上。
夏日白天渐长,放学了阳光还没收尽最后一丝余韵,郁祈安把书包放在餐馆的闲置椅子上,应了一声客人的招呼,拿着菜单小跑着去点菜。
这是她好容易才找到的一份兼职。
是小动物救助站的那个男生帮忙找的,老板是他亲戚,算是朋友间互相帮助,扯不上劳动合同。放学了她才来,工资按照时常计算,还算公平。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续了满下巴的胡茬,笑起来满脸褶皱,倒也算亲切。
后厨很吵,几个厨师打开抽油烟机,燃气灶,铁锅和铁铲摩擦碰撞,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见。她有回凑近老板听他的话,被发现耳朵上的助听器,虽然这几年没有过多掩饰助听器的存在,被别人忽然问到还是有些难堪。虽然对方只是好奇。
以为到手的工作会飞掉,郁祈安慌忙解释自己带上之后听力不受很大的影响,老板却好心地让她在前厅负责点单就行,不用去后厨受罪。只是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打探和意味不明的审视。
不久后男孩就知道郁祈安耳朵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她也无可无不可。但男孩之后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虽然很小,但是郁祈安本就敏感的神经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他介意。
感情无疾而终,她对这件事放得坦荡,本就没希望太多,之后和男孩的沟通只限于小猫的寄养问题,这就够了。在她眼中,男孩还算客气,他们不清不楚关系的终结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她便很满意了。
她尊重别人的介意,也保持自己的态度。
直到一次,隔着玻璃门,她对上了室外那双狠厉阴鸷的眼睛,毫不避讳,目光直直盯着她,让人毛骨悚然。
齐鲲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在柜台边蹦出几个字,直接毁了郁祈安的工作。
“童工也敢雇用?”
他没听老板的解释,认识一旁桌上的书包和外套,跨上肩膀就往外走,似乎不是来带走郁祈安,而是来拿东西的客人。
郁祈安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时而掀起眼皮小心翼翼瞅一眼前面怒火中烧的人。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一声不吭。
齐鲲忽然停住,她也不远不近顿住,纯澈的眸子在夕阳下发着光。
“没钱了?”齐鲲开口平静而低沉,“郁新生不给钱?”
孟立楠知道自己回天乏力,郁祈安甚至会怀疑是她自己不想再有太多花销,每回提到医药费的时候,孟立楠总是会把话题扯开。
郁祈安沉默,把头埋下。只听见对面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试探性地问:“想让你妈再多撑一段时间吗?”
水泥地上,浸湿了两块地方,扩散开来,她猛然抬头,“没钱了。”
“回去拿郁新生的钱。”齐鲲转身,一脸无所谓地招手示意她跟上。
这太疯狂了,郁祈安没有立马给出答复,小跑两步走在齐鲲旁边,一脸纠结。
“那个男孩追到你了吗?”齐鲲忽然来这么一句,说话间睫毛轻微颤动。
“那家店是他们家的。”
“……怪我?”齐鲲眼角微挑,有些无意间得逞的猖狂。
郁祈安摇头,“他嫌我耳朵不好,我能感受到,不怪谁。”
看她心情低落,齐鲲展平嘴角,眉心微蹙,“要不要帮你教训他一顿?哥有人。”
齐鲲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见过两人相处的样子,郁祈安并没有多在乎,只是忽然被陌生人掀开伤疤,暴露出自尊,着实有些不爽。
哥?虽然可能是不经意的一声,但是郁祈安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是家人。
“齐鲲,毕业了你就要走了吗?”郁祈安心思根本不在那人身上,晚风轻拂她的头发,白瓷般的小脸执拗地偏过去看远山,看不清她的神色。
“应该吧。”
他,是家人。
但,他本就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