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清风卷着梅香,吹得殿中纱帐轻柔摇曳,撩起祝子鸢发边一缕细碎乌发。
萧无衍轻缓放下玉箸,随手落下的动作看起来也十分优雅,他看着那缕散落碎发,在清风中俏皮起伏,忍不住伸出了指尖。
祝子鸢大快朵颐间,忽觉有道细影缓慢挪近自己鬓边,她见影扭首,发现北轩王修长的手已经近在咫尺。
祝子鸢身子一颤,反应极快,微微后仰,躲过了那逼近的指尖。
面上笑模悠悠道:“今日多谢王爷赐膳,没想到下官出生市井,有朝一日竟也能品得如此美味珍馐。”
说完祝子鸢佯装不在意地偏头看向花窗,外头朗月偏悬皓空,起身道:“王爷事务繁忙,忧心劳累,下官不便多扰,就此告退。”
祝子鸢离座往后稍稍倒退半步,朝着萧无衍作揖,等着萧无衍应她请退。
“这么说子鸢很喜欢这顿晚膳了?”
萧无衍拿起提花桌布之上的白绸方帕,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抿,边细细擦拭边缓慢道。
“自是喜欢,承蒙王爷厚恩。”祝子鸢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北轩王御用膳食非同一般,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即是如此,”萧无衍余音停绕,放下并未擦出脏污的方帕,那双映丽的凤眸缓慢抬起。
顿了顿道:“本王平日一人用膳觉得十分乏闷,子鸢即是喜欢,那便每日都来同本王一同用晚膳吧。”
知心才能御下,他总归要多多了解这位新吏才是。
北轩王亲口邀约,若是换作他人,能受北轩王这般青睐,定当倍觉荣幸之至,可对祝子鸢来说,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的手还僵硬地拱在前头,原本微低的下颌猝然抬起,杏眼错愕地望着萧无衍。
萧无衍看她这般瞠目结舌的样子,一边唇侧勾起道:“子鸢是因为太过喜悦才这般反应,还是说,子鸢不愿与本王一同用膳?”
“怎会不愿,子鸢……不胜荣幸。”祝子鸢咽下心中郁闷,硬着头皮应下。
饶是她不情不愿,她敢说半个不字么?
萧无衍应许离去后,祝子鸢如释重负,总算得以离了长春殿。
一路想起日后都要来这长春殿,祝子鸢长吁短叹地回了幽竹居。
一迈进幽竹居,紫珞碧钏二人一左一右凑近祝子鸢旁,好不欢欣雀跃道:“没想到咱们大人上任没几天,就被王爷邀去共用晚膳,还是在长春殿内!”
“是呀,听说咱们王爷喜静好洁,除了轮值婢从之外,从不让他人踏进长春殿和醉墨轩半步,就连青黎掌事有事求见都得由侍从通传呢。”
“是吗?哈……哈。”祝子鸢看着两个小婢女如此心花怒放,仿佛她们也一同被邀去了长春殿似的,啼笑皆非,最后只得讪讪然尬笑了几声。
直觉告诉她,连琵琶都那般精通的长春殿那位,可不像表面那般光鲜纯良,而是深藏若虚。
每一次面见北轩王,祝子鸢都只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对着一头披着美人皮,性情难测的凶兽,叫她提心吊胆。
祝子鸢提摆坐下,端起热茶细抿了一口,忽又想起今晚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不敢妄加开口询问的疑问:
长春殿既是北轩王寝殿,按理来说正妃也会同居伺候在长春殿。
殿内有女眷,北轩王却摆膳在长春殿,请她一介“外男”于内殿同膳,不是有违礼法么?
若传了出去萧王妃不是声誉尽毁?就算北轩王位高权重,也不该做出如此不顾王妃颜面的事来才对。
祝子鸢放下杯盏,佯装疑惑道:“我来府上也有些时日了,好像还未见过萧王妃呢。”
她这一问,倒叫两个婢女迷惑了起来,碧钏歪头眨眸道:“大人,这府上哪有什么萧王妃呀?王爷都还未娶妃纳妾呢!”
“还未……娶妃?”祝子鸢眼里闪过诧色,重述四字。
北轩王已经及冠,竟还未娶妻生子?毕竟这位战功赫赫,地位尊贵的北轩王只要有娶妃之意,定有许多名门贵女心驰神往趋之若鹜。
“是呀!先帝曾想将如今的尚书嫡女席景兰许配给王爷,但王爷礼拒了,后王爷屡立奇功,先帝便随王爷心意而定,未再提及立妃之事。”
提起这些风情月意的事碧钏就来了兴头 ,说起了额外八卦。
“那席景兰自幼饱腹诗书,才貌双全,被高门贵女奉为典范,一言一行皆被争相效仿,若能与王爷喜结良缘,定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一对。”
那可不,才女配武王,确实是良配,祝子鸢丢了颗山楂进嘴里消食。
紫珞正在预备祝子鸢今日更换的寝衣,规整叠好后也参与闲聊:
“虽然这桩良姻最后未结成,但听闻席景兰至今也不曾下嫁,是在苦苦等侯王爷,非王爷不嫁呢。”
如此佳人有意,北轩王都无动于衷,还挺挑剔?不过这些都与她祝子鸢无关。
既然北轩王并未迎娶正妃,那当日买下她手制弓弩,严指挥使口中的那个小世子又是从何而来?
祝子鸢抹净唇上一点楂屑道:“那为何……王府会有位小世子?”
紫珞笑道:“您说的可是萧虞小世子?小世子是已薨的燕成王儿子,即王爷亲侄,燕成王王妃过世前将小世子托付给了王爷,小世子不久前入住到了府中,王爷还特地聘请夫子为其授学呢。”
祝子鸢一听,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人生无常,天道不测啊。
萧虞入府不久,在学期间理应难得出府。
他出府一趟,就与自己相遇上了,还将她卷进了这深不见底的北轩王府,这不是造化弄人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