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笑道:“我乃王府长史江策,并非王爷,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祝子鸢一滞,略微抬起头,余光这才瞥见轻帐之后还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长史相迎而那人依旧端坐,猜想那帐后之人才是北轩王。
“小道道号轻云。”
江策请了祝子鸢落座,婢女奉上上好茗茶,江策轻轻撇去浮沫。
和颜道:“为了寻轻云道长,我们可是寻遍了北平大小道观,没想到有那般手艺之人竟是在偏僻的青城山深处。”
“长史大人高看小道了,不过是小时学了些无用手艺,难登大雅之堂。”
茶香沁鼻,可祝子鸢无心品茗,她总觉得帐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那视线幽然如毒蛇,叫她手心微微出了汗。
江策状似闲聊一般温声与祝子鸢交谈:“道长的弓弩做的十分精巧,不知道长师从何人,可是有兼任其他活计?”
“小道一心在青城山潜心修道,鲜少下山,都是自学琢磨的,也并未有其他生计,只因观中清贫,才做了些手作下山售卖,而那弓弩不过是防身用,若是小世子喜欢,我可以每月做些木作送至王府。”
“青城山离此处虽说不是山高路远,但也要耗费一番脚程,怎好让道长来回往返?不若……”
“不劳烦,不劳烦。”祝子鸢不想与北轩王府有过多牵扯,赶忙打断道。
茶盏香茗味道渐淡,二人言语几轮,祝子鸢抬眸见北轩王依旧未曾有动静,想来北轩王只是不放心自己技艺落入他手才请她入府试探一番。
祝子鸢处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之中并未觉得舒心,江策虽儒雅温和,话里状似寻常之语却句句有意在试探她,加上后方那人,总让她无来由心惊胆颤,便想着找借口脱身。
“多谢王爷赐茶,小道得以品到如此醇厚香茗,但今日轮到小道殿堂值日,诵读道经不宜过晚,也是时候……”
祝子鸢话未说完,那白纱竟然动了,带着帐上珠帘撞击发出清脆之声。
“轻云道长怎如此着急?道观那边本王自会派人去说,本王邀道长赏花品茗,这茗茶品了,花可还没赏,故事也还没讲呢。”
声音慵懒不羁,祝子鸢忍不住抬头看向从帘内走出的人。
只见北轩王萧无衍悬腕撩着白纱,身穿青衣金缎蟒玄服,腰上白玉带衬得那嫣红色的熏裳无比艳丽,他眼尾微微上挑,薄唇半勾而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子鸢,惹人暇思。
祝子鸢微微一惊,这北轩王萧无衍生的竟如此貌美,哪像是世人所说的战场修罗,反倒像个玉面檀郎。
然蟒袍五爪为龙,四爪为蟒,通常只有皇帝能穿五爪龙袍,而北轩王蟒袍蟒爪却是五爪,可见萧无衍并不是绣花枕头的玉郎之辈,而确实是战功显赫的凛凛将军,才能有此等殊荣。
人果真不可貌相,祝子鸢心道。
“王爷想与小道赏何花,听何故事?”祝轻云问道。
萧无衍抬步缓缓走近祝子鸢,祝子鸢脚下生铅不敢再动。
他微微侧着头看了会祝子鸢,随后勾唇道:“昙花,只是这几日大雨把府上娇花都打残了,赏不了花了,着实可惜。”
祝轻云暗下吐槽,昙花只在夜晚开放,花期极短,青城山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等她赶来天都亮了花都谢了,请她赏昙花是何意?
萧无衍凤眸微微一挑道:“若小道长这时候回山了,等下次本王再派人接道长前来,只怕来了花已经合眠了,所以本王思踱许久,最后想了个好法子。”
祝子鸢心中警铃大作,果不其然,萧无衍接下来的话让她冷汗连连:“本王一向尊佛向道,府邸工正所又恰好缺一名司管修造的工正,想请轻云道长来我府任工正一职,长住府上,这样等那花重新开放的时候,小道长不就能顺道赏花,还能将故事与我娓娓道来了么?”
闻言祝子鸢手心渗出了密汗,须臾一念间她分析了其中利害。
能兼任工正的能人匠士那么多,萧无衍独选了她一介小小道士,肯定不是真的任职工正,修修府邸那么简单。
而且如今天阙国形势非比往日,各地藩王若不起兵定被朝廷所剿,只要她应下这职便是北轩王的人,哪日这萧无衍真起兵造反了,她不也就成了乱臣贼子了么!
且萧无衍用的是长住二字,从祝子鸢进入北轩王府压根就没打算放她离开!
“多谢王爷厚爱,但小道已决心潜心修道,无意再入俗世,望王爷谅解。”祝子鸢试图礼拒。
鼻尖皆是祝子鸢身上让人心安神定的檀香之气,萧无衍唇角微微上扬:“本王听闻道家之人福生无量度己度人,轻云道长可在观中度己,可不入世如何度人?”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轻云自问尚无法达到度人,只求能度己。”
“看来道长是真不愿来我府上任职了?”
萧无衍唇上勾笑,眼尾微挑的凤眸投来的视线却藏着凉薄寒意,让祝子鸢瞬间起了激灵。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着道长若愿意,我愿每月捐赠黄金十两,以供白云观清修所用,但既道长不愿为本王效力,本王自然不会强求,本王与道长有缘,愿捐赠香油钱好好修缮一番白云观。”
萧无衍修缮二字拉缓了声调,祝子鸢觉得他口中修缮绝非字面之意。
她相信只要今日她走出北轩王府,她和白云观都得灰飞湮灭,她一人不打紧,可白云观都是她在这世上至亲之人,她不能连累蓬丘子他们。
北轩王面上看似盛情邀请,实则是步步紧逼。
这北轩王就是条艳丽的毒蛇,面上美艳鲜衣,内里剧毒!自己如今就像过河卒子,无路可退。
她祝子鸢,果真遭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