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这个前海军大将的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很长很长。
一直到库赞的气息完全消失不见。他才把靠在肩上的刀放在一旁,然后慢慢地一手支在膝盖上,扶住了额头。
“船长??”伊卡库问,“他拿了什么啊?”
他的手心里,是一条项链——或者姑且说它是项链的东西吧。
链条已经断了,残存的部分看起来也不够形成一个正常长度的项链,断口像是被直接烧融了一样。坠着的一颗宝石,也已经布满裂纹。原本镶嵌在它周围的金属,像融化后又凝固的巧克力那样,虽然还包覆在宝石的周围,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这是……诶?”伊卡库本来没有认出这个陌生的东西,但石头的深紫色,怎么看怎么眼熟。
布兰缇一直戴着的不就是——
她侧目去看罗。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罗就那样呆滞着看着手里的东西,静止了一般。
他的手也没有颤抖,他的呼吸也还似乎正常。
而后他静静地收拢了手指,很缓慢地从礁石上起身。好像这个动作已经花费了他很大力气。
“我先回船上去一下。”他对剩下的船员说,然后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一步。两步。
三……
像移动灌了铅的腿,需要消耗巨大的意志力。他好像很想要尽快上船,但却迷失了方向,一脚踩进打湿的浅滩。
海水在他的践踏下,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
“船长!”率先注意到异样的佩金赶紧跑过去,“——罗!”
罗一手按着自己的胸膛,一手往脖子靠近,似乎想压制喉咙里猛然窜上来的恶心。
他没能回到这个陌生的船上,而是像一个被子弹击中的海鸟,倒在海滩浅洼那样,猛然失去支撑,半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剧烈地悲伤席卷着他内部勉强粘合好的灵魂,疯狂地撕扯。悲痛到极点产生的干呕远比他在资料里看到的汹涌得多。
这个可怜的船长根本没吃多少东西,所以什么也没吐出来,但是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除了想吐什都做不了。他的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而后用手支撑,却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离开这个只能覆盖鞋底的积水地。
“罗!你还好吗!?”佩金赶紧扶住了他。
他的那条牛仔裤因为在海水洼里挣扎了半晌,已经吸饱了海水,沾上了海滩上咸腥的泥沙。
佩金慌忙给他顺着脊背,旁边一众站着的人手足无措干着急。
罗似乎已经脱力,缓下呼吸后就歪来倒去,而后被佩金扶着靠在了自己胫骨上。
过了很久,夕阳逐步沉往海平面,现在只剩下半个血色的太阳。
“……她死了。”罗说。
“不会的。”佩金安慰着,但心里也没底儿,“要是死了,肯定有尸体,哪怕是残肢对不对。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这儿,什么都没找到。她一定是活了下来,然后不知道在哪里登陆之后,和我们失联了。”
——没事的。只不过是失联而已。
“船长,我们在这儿一个一个岛地转悠,不就是为了尽快找到她,接她回来嘛。”佩金用力地挤出微笑,这是让声音听上去轻快的有效方法,“我们可以再——”
“不。”罗的声音很轻,飘忽地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那样,“熔穿金属的高温,足以让人尸骨无存。”
铂的熔点高于一千七百度,而火葬一个人需要的最高温度,仅仅只有九百度。
这就是库赞送来这件东西的意思。
让他别再继续,在“四皇”黑胡子势力范围内的海域逗留。让星辰的降落失去意义。
可这亲切的好意,也意味着那支撑他接近三个月的渺茫希望,将经由他自己的口,宣告破碎。
“我们不会再见到她了——”
他突然克制不住哽咽,抬手捂住了脸:“……哪怕是遗容。”
垂暮的血色夕阳染红了整片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