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次。
柳恣意头一次体验和师兄沈濯清一齐低着头在沈卿跟前挨训。
往日里常是沈卿在上,自个儿在下面听训,侧边就站着个沉默不言的沈濯清。
虽说柳恣意猜想沈濯清作为沈卿的亲儿子,自然少不了私下管教,甚至更加严厉。
但也没想到沈此次卿对沈濯清却是更加生气。
这一通好训从宗门戒规一直到三千礼仪滔滔不绝,横竖将沈濯清批评得半句话都反驳不了。
守门弟子再瞒,竟也瞒不过沈卿的眼睛。
“为师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不许同师弟师妹们胡闹,那后山的小路你当我不知道吗?这天霜崖我待了上百年,哪一片草我没摸过?”
“明修平日里待不住就算了,你怎么如此冲动?”
沈濯清不言,半点不为沈卿愈发火大的趋势担心,倒看得旁边就挨了几句训对柳恣意心急。
“凌霁。”
眼见着沈卿已经蹙眉喊着沈濯清的字,沈濯清也不为自己辩解,柳恣意还是开口了。
“师尊……师尊!”
他看不得沈濯清这性子,这种时候倒怪倔强。方才在林天涯的练功房里,瞧见了沈濯清那副浑身被魔气侵蚀的模样,柳恣意实在无法埋头当鹌鹑。
“嗯?”
沈卿耐着性子地看去,一通怒意有人接住,至少不会爆发出来,只是面上的冷凝和那白发一搭,看得柳恣意心虚。
“师尊,别生气嘛——”
柳恣意又卖着乖地唤了一声,见沈卿眉间一动似乎松动了些,才又继续道:“主意是我出的,我这不是想着您那么忙,仇道友他又那么急,便从这小路下去了嘛。”
说着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道,“我伤没好,师兄他担心我出事才跟着的!”
“哼。”
沈卿似乎已经对他的话信了一半,又瞥眼看向那边垂着脑袋的沈濯清,到底是没出声反驳。
不过空气并没有就此凝滞,柳恣意抓紧机会就开口道:
“师尊要罚便罚我吧!正巧我伤着了,罚静修、禁足什么都好,徒儿一定好好养伤!”
见柳恣意主动要求罚他们二人,沈卿便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打小算盘。
“是想着等伤好了就再下山吧。”
沈卿瞪了他一眼,“你们俩下山去做了些什么我可一清二楚,你们打算之后去追查那蛊修?”
事情在他们几人回到天霜崖之前就已经传到沈卿耳中。
特别是林天涯还特地传信与他,说明了现下的情况,也希望沈卿能够帮助此时失去灵树,结界虚弱的天涯客栈。
沈卿答是答应了,毕竟柳恣意都收下了那枚天涯令。
这十几年来抚剑宗与这修真界神秘势力也一直相敬如宾,如今对方遇难搭把手也没什么。
只是……
一想到或许这件事和柳恣意的身世有关,沈卿便觉得愁。
这也是他今日那么生气的原因。
“师尊,不行吗?”
柳恣意抬眼看向他,这样问道。
似乎察觉到沈卿的犹豫不决和忌惮,柳恣意继续问道:“那蛊修伤了我宗宾客,又对天涯客栈的灵树出手,如此不择手段的妖魔之辈难道要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他是冲着我来的,我必须要查清楚这件事。”
沈卿闻言终于驳回道:“若当真是冲着你来,你就更不应该以身犯险。”
他就这样与柳恣意对视,看着少年的目光再驳回中变得动摇和不解,随后却愈发坚定地回望了过来:
“若我躲在师尊师兄和我们抚剑宗身后,带来的只会是更多的无辜者受伤。”
宗主殿内忽地静了许久,沈卿却一直拧眉敛目,半点没有要同意的迹象。
“大家习剑修道,难道只是为的登仙成圣,而非斩尽天下邪魔吗?”
一直沉默未语的沈濯清忽然间开了口,打破了空气的凝滞,“若师弟确有这样的愿想,弟子想师尊不必过于担心,一路上可以多些人照应,况天霜崖之下的修真界,也确是师弟该认识的。”
天霜崖上的生活对柳恣意来说或许限制重重,但却是极安逸的。不必为了一株灵草、一枚灵丹大打出手,也不必为了一袋灵石残杀同道。
所以从小生长在这样平和环境中的宗门弟子才会需要下山历练。
“……”
沈卿转过身去,半晌道:“为师若不能护你们周全,便不愿让你们身处危险之中。”
“您是一宗之主,自然无法单护着弟子。”
言外之意,身为宗主的他确也没有办法永远护在二人身侧,而整个宗门的兴亡比之二人是更加重要的存在。
若是当真为他们好,也不该让他们失去认清现实的机会。
柳恣意在大殿的寂静中转过头同沈濯清对视,不但惊讶的是沈濯清竟然反驳了师尊的话,更讶异的是沈濯清第一次站在自己这边。
以往没有谁不阻着他待在天霜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