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清在牵手上吃瘪后,便就没有了动静。
柳恣意心中尚有不快,自然只是跟在沈濯清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崖口去。
崖口是宗主殿宇所在,也是沈濯清和柳恣意同住八年的院落所在。
师尊沈卿平日多事务,闲时便去后山静修,这偌大的崖口都是两人的地盘。而自从沈濯清刻意避他后,这崖口上便时常只剩柳恣意一人。
而站在崖口处眺望,收入眼底的尽是白茫茫的风雪——也难怪小柳待不住,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恐怕还不如杂役峰快乐。
走在前方的沈濯清垂下眉眼,方才在人面前的一切完美伪装都已摇摇欲坠。
就连方才想要伸手去牵柳恣意,也不过是因被内心如潮水般覆灭理智的恐慌和惊惧折磨着。
好像只有握紧那双尚且温热而非冰冷僵硬的手,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五天前,沈濯清在菱州的客栈苏醒,那是他第三次回到小柳二十岁这一年,一切变故还未出现的时候。
不过可惜的是,天道即便给了他回溯的机会,却未曾让他留下清晰的记忆。
这是天道唯一的条件,祂告诉沈濯清,没有人可以拥有完整的记忆回到过去,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太多。
于是他忘却了大部分细节,也模糊了重要的地方。可那刻在神识深处,掩藏在可怖心魔中的记忆却仍旧清晰——
即便只是这样行走在抚剑宗的山道上,那尸山血海也会如幻觉般出现沈濯清的眼前。
那苍白而血腥的头颅早已成为日日向他索命的怨鬼,唤着师兄,哭着问他为何要丢下他。
……
修真者的脚程快,走了一刻钟不到,两人便回到了天霜崖崖口。
这地界较之山腰要更加寒冷,就算抚剑宗弟子早已练出了能够克服严寒的躯体,但仍旧会在这片刻不停的寒风中打颤。
柳恣意缩了缩肩,默默掐诀想用灵力隔开风雪,就像方才爬阶时用灵力拂开阶上的雪一样。
然而动作不过刚做出,就被一道灵力拍散。
“欸!”
柳恣意抬眼看向罪魁祸首沈濯清,却见沈濯清面色如旧地道:“运暖体诀御寒,像这样用灵力做屏障,只不过是浪费灵力。”
暖身诀是抚剑宗弟子学会的第一个法诀,虽然确实很实用很省灵力,但实际上还是要看运诀者的身体素质,也就是说——完全没有屏障的御寒能力强。
而且暖身诀不仅是暖身的,还是疏通经脉的法诀。就自己这日日使屏障的“娇惯”,一天下来他非得筋脉酸疼不可。
但这终究只是无人管教后养出来的娇惯,柳恣意也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只得转过身施暖身诀。
“知道啦——!”
柳恣意这边念着暖身诀,还不可抑制地被风吹得瑟缩了几下。
天霜崖崖口的可不是一般的寒风,别说是凡人上来不出一刻便会被冻死,就是筑基期的修士,也得被吹个够呛。
然而等他气呼呼地掐完暖身诀,正感受着体内诀气运转时筋脉的酸痛时,忽然便见身边的沈濯清抬手施诀,反倒给他套了个屏障上去。
“若是因为吹了点风便生病,想来不知要被笑话成什么模样。”
方才还在与暖身诀对抗的寒意瞬息间被阻隔在屏障之外,柳恣意惊呆了。
???所以你用就不算浪费吗?
大概是看懂了柳恣意的眼神,沈濯清接着道:“我每日都有进行早晚修,闲时也不忘勤加练习。这点灵力算不得什么。”
言外之意,只有像他整天划水摸鱼的家伙,才支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柳恣意还想辩解自己也不是三年来从不修炼时,便瞧见沈濯清转过身时微不可查转来的余光,莫名又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稍带着些咬牙切齿。
“……那还真是谢谢师兄了。”
要说沈濯清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沈濯清。
哼,莫不是看不得他受冻,又吐不出好话吧?
柳恣意虽讨厌他的严苛,却也明白能够成为洛州仙门百家认可的新一代正道魁首,沈濯清并不会故意刁难他。
早课和晚修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终于结束。
毫无疑问,对战的第一场就以柳恣意的失败告终。
柳恣意收起细柳,抬手摸了摸腰间被人剑身抽过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懈怠了好些年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既酸痛又舒坦,他已经好久没同人这样对打过,偏又恰好碰上了不会放水的沈濯清。
柳恣意一边查看伤势,一边想:几年没有交手,师兄的剑法好像变了很多,既凌厉又凶狠的……一个人的剑风几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师兄到底在菱州经历什么了?
别看沈濯清一开始为他补早课多么有耐心,对打的时候可半点不心软。
柳恣意摸完腰,又掀开手臂上的衣裳一看,右手那一片都留下了淤青。
让柳恣意不禁想起十四五岁时,他一时兴起上后山挖走长老种了七八年的灵草,灵草离开后山不出半个时辰就枯死,等到长老发现时,沈濯清早就提着剑先过来揍他了。
那一回可足足让他躺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