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沈玉枝整个人囫囵地包裹住,蓝黑色的海水迅速淹到胸腔,又“仁慈”地给他留了可供呼吸的器官。
这仿佛置身于水牢,阴冷的水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你的血肉内脏,你的胳膊被高高吊起在黑铁刑架之上,每一处骨缝都被沉重而不容置喙的镣铐拽地生疼。手腕被吊在空中根本不得躺坐,只能硬生生地站在齐胸的黑水之中,四四方方的石头监牢中只有头顶的一小块天窗,惨白幽冷的日光从布满铁锈的缝隙中穿过,照在黑蓝的水面上。
突然有滑腻的东西碰到你的腿,一条在长时间站立中已经僵硬地失去了知觉的腿,这些不知是虫还是水蛇的黑影游荡在你的腿边,它们或许觊觎着你这块新鲜的食物,抑或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啃噬着你被水泡得腐烂的腿肉。
水又渐渐漫上来了,它上涨着,缓缓吞下跳动的心脏,和你努力仰起的脖颈,你惊恐地发现它并不满足,水位继续缓慢地上涨着,开始没过你的口唇,耳孔鼻腔,直到最后一根发丝也完全没入了水里,缺氧已经使你的眼前阵阵发黑,即将到达死亡的终点——
“呼吸!”
013猛地撞向沈玉枝,他这才清醒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屏住了呼吸,心脏声如擂鼓催促着氧气的供应,沈玉枝像一条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挤压着肺部所有能够储存氧气的空间。沈玉枝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着,我不要再经历一次窒息的死亡酷刑。
缺氧带来的副作用追了上来,沈玉枝看着石契的嘴巴开开合合,耳边尖锐的爆鸣却干扰他只能听得断断续续,沈玉枝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石契的口型。
他得知裴琛没有杀掉燕如烟,而是将她交由燕家人带走,竹心倒是说了些东西,但他只是柳曼凝对付燕如烟的一颗棋子,虽然扯了些经年旧事,但拢共也没多大用处。
除了一枚玉坠,石契推测道,似乎是柳家号令某些势力的信物。
“是不是一片柳叶形状的岫玉?”沈玉枝突然开口。
石契闻言有些意外,他在裴琛面前不敢托大,在仔细回忆过后才答回道:“是,属下曾在柳姨娘处见过这玉坠,当时只想着这么便宜的玉与柳姨娘万分宝贝的样子不符,所以多留意了两眼。”
他狐疑道:“姨娘怎会知道?”
沈玉枝一惊,抬眼看向回身注视着自己的裴琛,他勉强笑了笑,压住颤抖的喉咙解释道:“之前见过一次而已,觉得很好看就记住了。”
石契不疑有他,汇报完便匆匆离开,待小院中只剩下沈玉枝与裴琛两人时,“刚刚那人一直是你的属下吗?”沈玉枝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有青砖上的纹路问道。
“是的,”裴琛不假思索,他说完身形突然一滞,再开口时带了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此前...”他小心道:“可见过石契?”
“我不常走动,所以府里的人见的不多。”沈玉枝立即否认,他抬手抚了抚胸口,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只是他脸上的疤过于凶险,瞧着便害怕。”
裴琛细微地松了口气,沈玉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微妙的气口,他的心随着裴琛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此时沈玉枝已经能确定自己的死与裴琛有关,或者至少在石契动手之前知情默认了他的做法。眼前人忽然变得陌生又可怕,脚边仿若是吞人不眨眼睛的漆黑深渊。
离开裴府。
沈玉枝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想赶紧逃离这个危险又看不透的府院苟活,而裴琛垂手等待着沈玉枝的回答,他面色如常,仿若方才在沈玉枝心中造成惊涛骇浪的石契在他眼中不过是只小插曲,沈玉枝只觉得荒谬。
不是,我可是死了诶。
无缘无故地被石契活生生掐死了诶。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沈玉枝一时哽住,他的肩膀缓缓塌了下来,缩成小小的、可怜兮兮的一团。
裴琛又能怎样呢?
如果裴府中的“玉姨娘”不是小荔枝的话,裴琛大概率会淡淡地嗯一声表示自己知晓,然后继续完成向燕柳二人复仇的缜密计划。沈玉枝的死亡只是裴琛计划中的一环而已,鲜嫩生命的凋亡无人问津,充其量只是后来指认柳曼凝命令手下杀人的证据之一。这不会给裴琛造成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在大获全胜开香槟时都不会想到有一个无辜的姨娘,死在他回府那日浓黑的夜。
他不由得向后退缩,可013抵住了沈玉枝的后背,绿色光团的力气奇大,压得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