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如鬼,似煞。
叫季秋枫登时僵住了身子,气血翻涌,头皮发麻。若不是被人扶住,他指不定脚下一软跌滚在地。
掠过重重身影,季秋枫的视线落到高台之上,他尚未看清岳离商的面庞,玉陵川掌下便攥得他尤其生疼:“舅舅,说话……”
玉陵川没有开口,可环绕在耳畔的嗓音是那样清晰。
所有人都等他一句话,代岳离商认罪,伏法。
天际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叫人压抑又沉闷。僵持良久,高台之上忽地又传出清正殿弟子的声音:“下界民众状告多次无果,现请天尊亲鉴,以正公道。”
江为寒接过那方木匣,平静的面上居然有几分动容:“状告何人?”
弟子指了指石柱:“就是他,岳离商!!”
话音刚落那方木匣便落到季秋枫面前,近旁的人瞧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金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岳离商此次受罚仅是因蓬山一事,状告可是闻所未闻,突然冒出这么一桩事,季秋枫是眼前都要黑了。
鬼一般的嗓音适时又响起:“舅舅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秋枫什么都不想说!!
那句戮心之语,季秋枫更无法启唇将之吐露。
岳离商他没做错,这件事更怪不到他头上。
變態扭曲如季秋枫,做弟子时便觉察其师尊苍南长老收敛下界钱财,其师殒命后坐上仙尊之位,此般恶行却并未就此消止。
苍南长老于他而言乃是最恶心的蛆虫,即使外人不知,可是隔三差五便有旧恶提醒,季秋枫心头别提多痛快了。
每送一回,他就能鞭笞践踏苍南长老一次:“仙界至尊?真是恶心!”
此事隐秘,除却季秋枫江为寒并无第三人知晓,却在此时扣在岳离商头上,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那个疯子!他竟然想要岳离商的心脏!
季秋枫更感觉自己上下唇不受控制欲要开合吐露什么,他紧咬牙关,拳头紧握,指甲死死扣进掌心。
牵神咒属禁咒一目,功用乃是迫人强言,季秋枫竭力抵抗,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几分。
此桩恶行终是扣到了岳离商头上,清正殿上喧嚷更甚,季秋枫一言不发众人只得当他默认,戒律长老道:“敛财伤人,罪加一等!”
更巧的是话才说完,岳离商颈脖的魔印赶热闹一般猝然显征,这下便无任何一人替他辩白了,指责中伤悉数奉上。
“他他他他……他脖子!你看那像不像魔印?!!”
“什么像,那就是魔印啊!我在书里看到过,那是……魔祖印记!魔祖转世了!!!”
普通魔印已经足够要命,加上“魔祖”二字,威力更是比枪林弹雨更猛烈。
皇天殿弟子几乎是喊起来的:“他是魔!蓬山之内就是他戕害同门!我们有目共睹!!”
“这样的孽障!合该抽筋拔骨、剜出他的心脏!!”
有穷天女弟子争辩道:“两殿尊长弟子都在,就你看到了?!那你说说,何时戕害?如何戕害?”
同属一派自是被认为护短,此起彼伏的吵嚷声不休,很快便将她这两句淹入尘埃。
“师尊!!”有穷天弟子皆望向季秋枫,只要他一声令下,便是今日劫狱也做得。
季秋枫本就刚闭关完,此刻还要抵抗牵神咒术,根本无法开口,他只得合上眸子摇头。
“妖魔之身藏匿仙境,戕害同门,收敛民众钱财,现——判你剖心之罚!!”
戒律长老此话一出,高台上下俱是一阵欢欣鼓舞,拍手称快的比比皆是。
“怪不得他进步神速呢,原来是魔族孽障!坏事做尽就该剜掉他的心!”
“定是一副黑心肠!剜出来剁碎喂狗吧!!”
风拂,叶卷,灰蒙蒙的天渐渐开始滴落雨点。江为寒最先离开,连这一场血红的刑罚都没有观看。
雨势渐大,高台之下升起无数大大小小的避雨结界,只有高台之上,被石柱捆缚的岳离商成了落汤鸡。
戒律长老事先给他喂了丹药,不叫他行刑中途昏死过去,亦不会叫他剖开心脏时命陨当场。
衣襟大敞,刀子划开肌肤,血流如注。那颗心脏跳的剧烈,尖刃抵入瞬间剌出口子,微一用力,更是血红漫涌。
剖心之罚不是取出心脏,而是硬生生用刀子割开,触及些许灵核碎片,更是无情毁去。
罚尽,锁链松开。
这个人终于彻彻底底成了一团烂泥,滚在雨水打湿的地上。他已然昏死过去,雨水打湿了他躯体各个地方,心口那道血红更是被冲得四散蔓延。
雨势更大,齐刷刷滚落似乎要把这血色冲刷干净,可是鲜血不尽,自岳离商胸口汨汨冒出,没有几日是无法湮灭这些痕迹的。
没有人上前替他捂住伤口,没有人替他裹紧衣袍,更没人替他撑伞避雨。
这个热烈鲜活的少年郎,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困于雨天,亦亡于雨天。
待到高台下的人都散尽,仅留一方隐身结界将两个人笼罩。这个人不再以玉陵川的面目示人,他是健硕的成年男子,此刻站在季秋枫身后,扼住季秋枫下巴,迫其掀开眸子。
恰在此时一个身影越来越近,这人一袭灰色衣袍闪得飞快,还未落到高台上便大喊:“小岳娃子!!”
岳离商他师尊,灵朔长老。
身后这个人不满道:“他果真同舅舅一样偏心!!”
季秋枫心如刀绞,泪水早已打湿了面颊:“……他也找过你的。”
原按清正殿的责罚是打算将岳离商逐出仙境,灵朔长老横插一脚更是耽误了些许时间。
灵朔长老符咒一丢,眨眼已将岳离商带离此处,魔祖岳离商掌心一翻,随即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