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过多嘱咐,岳离商早已装过季秋枫一回,此刻作伪起来简直手拿把掐易如反掌,只要不出手应该没人发现得了。
玉陵川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此前乌泱泱的一群人悉数不见踪迹,寮房内只余季秋枫和两个四五岁的小沙弥正窃窃私语。
“我的手比你大!”两个孩子生的一模一样,语气动作也如揽镜自照一般。
争执了半晌,还是‘季秋枫‘忍无可忍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才叫这场战事偃旗息鼓:“别争了,没我大!”
翻身坐起,‘季秋枫‘似乎身形微动,不过并未有其他动作。
两个小沙弥见人醒了立即闭口,寮房内登时沉寂下来,似若死潭泛不起一丝涟漪。
实在太安静了,静得十分古怪,静得几人的浅浅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玉陵川试探问询:“师尊,其他人呢?”
并未得‘季秋枫‘正面回答,而是被接下来的话雷了个失惊打怪。
他这一睡着实错过了好戏一场,那些面红耳赤的吵嚷简直要将屋顶掀翻了。
老住持临终托付仅两件事,一是竭力护佑两位孩提之童,二是即便伏尸庙前也要守住那盏莲心青灯。
灯乃百年所传之物,自是希世之珍,年长者犹豫不决,还是一位十四岁的小童将之盗出,跪立佛前。
“弟子凡真,愿舍此身,愿入地狱。”
言罢忽地掐灭芯火,半倾莲盏,将留存的几许灯油滴覆面颊,迅速灼得绯红一片。甚至有些许浸入眼瞳,于是那只原本净明透亮的眸便再也睁不开了。
而那两个四五岁的小沙弥,像是突然侵入邪祟,面色煞白,苦痛哀嚎片刻,双双晕厥过去。
“动手吧,师兄!”凡真言辞恳切,端的是无私灭己身先士卒。
只要剥去皮肉,剖开那颗红透的心脏,便能取出尘封已久的珑珠,代替莲芯,两位孩提才有一线生机。
天生灵胎的作用是豢养青灯,以身饲魔,人死即灭。代代传下来,这一代只余他一个先天缺陷的灵胎,或恐无法压制邪魔,或不忍心叫他受此苦痛,最终老和尚寻得一对阴生子代他受过。
一个皑皑白雪倾覆的冬日,哭声并不嘹亮的孩子被抱到他跟前,犹记得两个孩子生的粉雕玉琢,触到他的手时亦是可爱得紧。
“师父师父,真真小时候也生的这么可爱吗?”
老和尚慈眉善目,笑着摇摇头:“真真出生不在蓬山,师父也不知道。”
他年岁最小竟还做了师兄,自是兴奋无比要将自己的宝贝分享:“以后真真的糖葫芦都给师弟!”
他记得自己还抱过那两个孩子,不过已经是抽剥神识豢养青灯的躯壳了,两个都是笨笨的,哭声都是有气无力。
赤子心宜压制魔玉,抽取神识灵智便不会开蒙,亦不会沾染恶邪。以此作灯芯,互为依存,得以延续。
“最初得知此事时,真真竟只是骇然庆幸,可是日去一日反复磋磨,琢磨出个中滋味,悬于头顶的刀总会落下。”那样一个小小的身躯孱弱无比,一阵轻飘飘的风亦能将其刮倒。
凡真身子微微发颤,眼底的愧疚已然将他淹没,他在哭,在陈诉罪恶,只愿舍弃性命赎其罪行。
他朝那两个小沙弥磕头罪己:“卑怯如我,未当好师兄,对不起啊,对不起……”声已嘶哑,嘲咂难听。
“真真……”长者悲恸不忍,欲扶他起身,可他跪如古钟,怎么拉都不愿起身。
“苟活几载真真已是羞愧难当,再叫他人受罪便是连畜生也不如了。只求师兄可怜真真,动手吧!”
长者如何动得了手,凡真见状,只好持着灯盏往自己额头砸去。
不待他砸出血流,吱呀一声房门开合。一道身影眨眼已窜至跟前,夺去莲盏。
“这种事情,自然是让外人来更好!”
顶着岳离商的壳子当无赖还是不错:“这位真真小朋友,你不如求求我,兴许还能死得快些。”
凡真果然如他所言,诚挚求他一句,而后阖上眸子以待屠宰。
季秋枫嘴角微抽,高高扬臂,却未落到凡真身上,而是狠狠一掷,将那只莲盏摔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立马僵直了身子,倒抽一口凉气。
莲灯可是他们的传世之宝,这人怎么敢妄为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