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生对弟子的保护可谓刳精鉥心,光是《修真界弟子保护法则》、《修真界尊者职责》便编纂了好几个版本,大都针对弟子的人身安全而立。
常言道法外有情,诸如“三仁三爱”、“六礼七荣”之类的法则更为常见,不过仙尊各异,施行便也大同小异。
暴躁如玉梧仙尊,常对座下弟子冷语冷言非打即骂,但只要不将人打残打死也不会有人管他;和蔼如灵朔长老,长篇大论说理说到人犯迷糊,少以暴跳如雷;严苛如戒律长老,戒鞭便是他的法他的理………
赫连长老属不好说话的仙尊,嫉恶如仇孤高冷傲,绝不姑息犯错的弟子。
是以当日授课完毕,核对名册后脸都快气绿了,他捏紧狼首长鞭,狠狠抽了那些逃课的弟子一顿。
“知错?我看你们个个都知错,既然玉梧仙尊受罚那么好看,不如你们也来体验体验!!”
逃课的弟子实在太多,他又请了十来位清正殿弟子帮忙执法,一时间清正殿外哀嚎一片。
“长老饶命啊,弟子知错了!下次一定改正!!哎哟不是……没有下次了!!”被打的皮开肉绽。
“赫连长老,又晕了一个……”清正殿弟子见过季秋枫受罚后,即便是数百弟子一同挨打也不怎么惊骇,只是淡然自若的道。
赫连长老着一袭玄色轻甲,墨发高束,狼纹发饰傲然绝立,衬得底下那张脸狠厉怖人:“……晕了?那就换下一个继续打!”
他座下的弟子大多由他亲自惩戒,打得更重更惨,说血肉模糊都是轻的。
弟子痛得浑身颤抖,说话都说不利索:“师尊…饶、饶命啊…弟子不敢了不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今日打的人实在太多,有好几个弟子的戒鞭都打折了,一场责罚才匆匆落幕。
日暮时分有穷天方安静下来,替季秋枫受戒鞭的弟子大都倒于卧榻上动弹不得,玉陵川挨个给他们上药,晚膳也由他和另外两个师姐送到房间。
“陵川师弟,你别管我们了,去看看师尊吧,回来再告诉我们一声。”
玉陵川等他们用完了晚膳才动身:“好。”
陌寻芳忙碌完又有好几位尊者邀他,嘱咐完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天色已晚,重莲衣不解带守在季秋枫榻前,眼见着到了喝药的时间,他轻轻拍两下叫人:“……师尊,喝药了。”
季秋枫昏迷不醒,自然也听不到他说什么。
一勺勺递到唇边,毫无疑问季秋枫无法咽下,重莲已经尽量少舀一些,想着多喂几次总能喂下,怎料这样还是不行。
他总不能真像陌寻芳说的那样不喝便灌吧,那样太不敬了!
“师尊,弟子冒犯了……”
稍稍捏开季秋枫紧闭的唇,然后将药喂进去,好不容易全都咽下了,不过片刻,季秋枫全部呕出,眉头紧皱。
“咳咳咳……滚……”
苦的季秋枫有些动怒。
重莲只好再去煎药,他打算等下喂完药就捂住季秋枫的嘴或是点穴,真的不能再吐了!
出门便见一道黑影闪烁,重莲立即警惕起来,僵在原地不动:“…谁?!”
片刻后玉陵川从黑暗中跑出:“…重莲师兄。”见人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重莲道:“方才有一抹黑影飘过。”
寝殿本来设有结界,但季秋枫受罚后明显薄弱,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灌入灵力分工合作:“…我去煎药,陵川师弟你守着师尊。记住…寸步不离!”
“嗯!”玉陵川也多了个心眼,睁大眼留意着。
守在塌前,季秋枫昏睡不醒又不能听他说话,思索片刻便拿出凤仪,借奏《凝神》助季秋枫入眠,亦可趁此修习精进。
这曲子清雅简易,起伏远不如其他乐音大,可在玉陵川的拨弄下硬生生活泼起来。若非他神情专注,随便一个人外行都能挑出其中的错处。
弹着弹着眼皮便开始打架,片刻后竟然夸张得抬不起手,更别说收好竖琴了。
“师…尊……”
“咚”一声倒下地,脑袋磕得有些痛,玉陵川眨巴眨巴眼,终究没撑住沉睡过去。
灵木曲屏后一抹黑影踱步而出,他双手抱于胸前,端的是轻蔑鄙薄不可一世。
呵,麻烦!
先是看了看整个房间,而后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玉陵川,唇微不可察的勾了下。
墨色披风掩不住他高大的身形,迈步时腰间那枚玉佩随之摆动,踢人时更是飞了一个弧度。
要不要杀了你呢?
思衬片刻,觉得应该会好玩儿便打算动手。帽兜下一双血红的眸弯成月牙状,难得的舒适惬意。
“咳咳…咳……”
这两声咳却又叫他住了手,低骂一句,忽而转身到了榻边。
视线落到季秋枫脸上第一刻,下意识便掐住对方脖子,恶狠狠盯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作为。
指下的经脉勃动得十分规律,像是一团火腾地燃起,灼的他立马抽回手,僵了半晌。
怎么会有感觉呢?怎么可能会痛呢?
麻木太久,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感觉到痛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鲜活过来,那些尘寰多年,深陷阿鼻地狱的东西得以释放,忽地死灰复燃了。
是痛的,清晰无比的痛。
透着尸气的指节仍旧灰白,连指甲也是灰白死沉的,此刻竟然有些疼痛……疼痛!!
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骇然、欣喜、怀念…似乎都不是,只是有一点,一点点痛而已。
痛得理所当然,叫他这个长年麻木迟钝的人避无可避。
他扒开季秋枫的领子,凑过去近乎贪婪的猛嗅了一口,嗅到浅淡的梅香,胸腔里莫名的兴奋得以安抚,逐渐趋于平稳。他仿佛在啃一块大骨头,咂吧咂吧嚼出滋味儿感觉十分不错。
这张脸,这个人,一贯刻薄又讨人厌,此刻看起来虚弱至极,只能任由他捏扁搓圆。
太好了!好极了!!
血红眼瞳中洇着万分疯狂,他寸寸审视,眸内如一方滔天巨浪,不知因什么轰然炸开,霎时水花四溅。
他埋首于季秋枫颈间,狠狠叼住那块白玉软肉,齿下还未用力便觉出一股浓烈腥气,好像他已经咬破了季秋枫脖子。
这只蓄势待发的恶犬龇牙咧嘴鸷狠狼戾,险些就疯了,若不是忽闻脚步声。
最终在颈间朱砂痣处碰了碰,又于季秋枫干白的唇上碰一下,笑容阴邪:“记得乖一点……”
也活久一点。
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消失前甚至贴心的拉好季秋枫的衣领,给他盖好被子。
岳离商跑得急,小脸略微布了一层红晕,他气喘吁吁推开门,便见玉陵川有些惑然的抱着竖琴出来。
“离商师兄……”玉陵川也不知自己怎么睡过去了。
脚步微顿,眸锁住玉陵川上下扫视,见对方同样在看他,还颇有些发懵,岳离商小声嘀咕一句便跑进房间里去。
莫名其妙!
“那我先回去……”
也不知岳离商有没有听见他说话。
重莲过来时见他眼眶微红,也没有故意出言安慰,而是递过药碗,低声道:“…师尊还没有喝药。”
岳离商接过去,玉陵川又道:“我去殿外守着,你喂师尊喝下吧。”
喂药这种苦差事简直比修习符咒目还要困难,岳离商先是拿汤匙喂,全被季秋枫拒之唇外,一来二去洒落不少,大都淌到季秋枫脖子上。
给人擦干净了他捏开双唇,汤药倒进一丢丢被季秋枫皱着眉咳出,还被骂了两句。
“孽障!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