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忽然就觉得今天的夜晚十分寒凉。
“一个人跑出来很有意思?啊嗯?”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蓦地回过头去,就看见湿着头发的迹部景吾,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手还是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深沉的目光却穿过夜晚的昏暗直直地扑面而来。
葵完全没有想到迹部会出来找她,因为她是在谢幕之前就一个人提前出来了。应该谁也不知道才对。在自己想躲开别人的时候突然看到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发愣。
为什么每次在落寞的时候总能看到你呢?
好像在英国时就是这样,每当自己刚好在伤心的时候,就会遇到迹部。记得小时候她抱着大熊偷哭,他还不自然地上前来安慰。
大概因为有人出现后,自己不再是独处,心里那些钻来钻去的难受情绪就又沉默了回去。葵觉得心境稍稍开朗了少许。
迹部景吾从今天早上就觉得葵很不对劲,一看到她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她也许昨天晚上在家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双眼睛有些不自然的浮肿,虽然不明显,但以他自己时常细致观察的习惯,很容易就发现了,可是葵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这个小丫头偶尔会有些自己的事情瞒着其他人,那些小秘密多到和她一起长大的自己花了九年时间都没有看透,他也不太想去追根究底,但前提是这些事情不影响到她正常的生活。
所以当迹部从舞台上下来却没有见到葵的时候,莫名地就感到一丝紧张,他立即让桦地和小林若香他们出去找人,小林若香找过之后的回答是:整个剧场都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那时他刚刚卸了妆摆脱掉一身繁琐的衣物,走进浴室才把头发淋湿。
迹部景吾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就又换上衣服冲了出来。心里焦急地想着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又突发奇想藏到哪里去了?
他从小就知道,葵只要心里有烦恼的时候,就会找到一个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的地方躲起来。用她的话说就是不用应付别人,也不用说话,就那么独自坐在一个地方静静地想事情。
但如果躲的时候长了,就会吓到别人!
有一次,她的英国管家路易斯突然半夜起来惊慌地跑到迹部宅邸去找她,整整三天,两家人从德川家到迹部庄园都翻了个底朝天!那时候迹部景吾还以为她又被绑架了,紧张地派人出去四处查找。
最后他们在郊外一所房子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她。
于是,葵这个没有发作过几次的奇特毛病就被迹部景吾牢牢记了下来。
迹部大步地走到愣愣地不知道说话的德川葵面前,抬手抓住她的小肩膀,“又在想能藏起来的地方了,嗯?这次准备让人找几天?”
葵被他难得一见的怒气吓到了,呆呆地抬头看着他,小声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在校园里转一转。”
“然后呢?”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
“然后就回家了。”葵再呆也明白此时不能激怒正炸毛中的大爷,所以乖乖回答问题。
迹部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放开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对本大爷都不能说吗?”
“也没什么”,葵不打算再隐瞒情况让他担心,低下头自己捏手指,“就是昨天在电话里惹菊姐姐生气了,有点郁闷。”
平日里霸气的冰帝帝王此时完全无语了,真是的,一遇到这丫头的事情他就无法冷静下来,无力用手抚额,华丽的面容上一片无奈,“你们是亲姐妹,就算偶尔争吵也不用这么难过吧?你这样让别人看起来还以为你要大祸临头了。”
葵被他说得有些羞愧,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了,也许是心里已经把菊她们当做重要的人了吧。不相关的人怎么对自己都会觉得无所谓,但亲近的人一两句责备就会让人难过极了。
真是的,过了太久的童年生活,让自己也越活越回去了。
迹部到底不忍太过逼她,轻轻揽过她的肩,说:“那就回家吧,反正表演也结束了。”
葵顺着台阶下,乖巧地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又轻声问道:“景吾,你是独子,将来注定要继承迹部家的一切,家族的未来就是你的责任吧……会觉得痛苦吗?就像是用无形的锁链,把自己锁住了一样……”
……迹部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到走到学校门口坐上车,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葵认真地说道:“我从来不去想这样的事情,因为没有必要。家族的传承对我来说,哪怕是一种负担,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去承受的。而且,人在这社会中注定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就算我没有这些责任,也会有其它各种各样的羁绊。”他从车窗望出去,视线落在远方,语气中没有任何疑惑,“锁链,不可能只有一条,它们长短不一,有松有紧,就看你如何行走。”
说出这样的话语的少年冷静而理智,其中的含义远超过了常人在他这样的年纪所能够理解的,那是社会的现实,华丽,冰冷,如同他脸部轮廓的线条。
德川葵久久不语,完全被少年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震住了。直到从他湛蓝色的目光中醒过来,她仿佛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迹部景吾,迹部财团未来的继承人,不是那个自大热血的少年,也不是那个任性的学生会长。
这就是他的世界,和菊的世界一样,而自己,却远远走不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