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宴端径直走过他,两只手抄在口袋里面,冷冷淡淡,“这里死了人,那边要赶过来都得花上一整天,如果是下雨打雷的突发天气,还有可能会被困在山路上等着滑坡。”
“没人愿意来这里。就算有,等他们到了,这里的人也都死完了。”
他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姬袅摸摸鼻子,没吭声,宴端的话越多,他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蹙着眉,询问:“可是朝今怎么办?”
宴端没理他,等到把平方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拿出一些吃的喝的后,他才说:“朝今是萧村长的儿子,你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
“儿……儿子?”姬袅诧异,他又想到了自己没有全部的记忆,有些讪讪,“但是父亲说他是备用方案,为了利益……萧村长那里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这一次,宴端是真的没有任何回应了。
他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把整个门都挡住,只有些许光线从他身后挤了进来,照亮了这整个房间。
他冷冷的眼神像是要把姬袅千刀万剐,忽然问:“你在担心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姬袅微微一顿,他似乎做出了和原始角色不一样的选择,于是姬袅笑了一下,两颗尖牙可可爱爱的露出来,更别提那两颗小小的梨涡了。
姬袅凑到宴端面前,小声说:“明明都说了好几遍了,怎么从来都不相信我?我不是原来那个人,就像你一样……”
姬袅想用宴端听得懂的话告诉他,于是琢磨了一下,“你就当我人格分裂了。”
“宴慈的死……”他说着对不起和节哀顺变,等到说出口后才猛地住嘴,等等!
姬袅好像、似乎并不应该知道宴慈和宴端之间的关系!
哪怕他知道宴端分裂出了第二人格叫宴慈,也只能证明第二人格和主人格之间的关系而已,和棺材里躺着的尸体……又有什么关联呢?
姬袅犯错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宴端。
他还是只是站在门口,脚步稳稳当当踩在地面,纹丝不动,却给姬袅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姬袅心底发凉,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宴端的眼神还是一样的冷。
他背着光影,从口袋里擒住了那支圆珠笔。
有的错误是需要挽回的。
比如这个嘴里谎话连篇的人。
姬袅在把宴慈、宴端两个人当成猴耍,就像他的那只狗,从前天到现在,他有问过那只狗任何一句话吗?
他甚至不知道那只狗已经死了。
宴端垂着眼拿出圆珠笔,上半支笔杆在掌心当中隐藏在袖口里面,下半支笔的笔尖上还有着宴端的鲜血。
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宴端生出了强烈且无止境的暴虐欲望,他的眼白中骤然生出无数血丝,轰然的耳鸣和着心跳一齐在耳膜中迸发,在这一刻,他似乎和已经死去的宴慈一样,想要用牙齿和舌头乃至双手摧毁眼前的人。
K-013检测到暴涨的灵感值,连忙从姬袅的脑中自发跑了出来,催促他:“哄他!快哄他!不然他就真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了!”
那这个世界还怎么运作下去?
K-013终于体会到了姬袅的着急,牙齿一酸。
姬袅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几乎以为面前的人是什么杀神或者厉鬼,拿着一支脆弱的圆珠笔,瞪着他满目恨意。
又或许只要姬袅踏错一步,就和模拟电影里面显示出来的一样——
被宴端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捅穿喉咙。
喉咙干涩到咽不下去,姬袅站在原地不动,“我……我要怎么哄?刚刚就是我说错话了啊!”
——冷静。
——冷静。
他站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在面临一只疯狗,当人遇到失去理智的疯狗时,转身逃跑不亚于把弱点献给了对方。
姬袅不退反进,他的目光带着一点惧怕与歉意,小心谨慎地在宴慈身上打着转,然后就看见了他手指上因为自我惩罚时弄出来的血液。
那血液很少很少,如果不是每晚留下的疤痕,恐怕完全引不起姬袅的注意。
宴端无视了姬袅的目光,在怨毒的愤怒洗刷离职时,他呼吸加重,落到姬袅的耳边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或许等到宴端屏住呼吸,就是他准备好迸发出的全力一击。
K-013在心里下意识感觉不好,但它不愿意出声惊扰姬袅,而是再一次选择了冷眼旁观。
但它仍旧在心里面催促:哄他,一定要哄他,找准方法。
迟迟不愿意去死的人,都是有执念的。
不管这个人是生者还是死者。
K-013认为,宴端恐怕早就想直接解决掉姬袅了,今天就是故意带他出来的,中间或许有犹豫,现在……这股犹豫被怒气引爆了。
它心里门清,但不打算说出来,不是时候。
姬袅咬牙走上前,一步、两步,很慢,慢到了极致,甚至连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他硬着头皮顶着宴端的死亡视线,闭了闭眼睛,以免他以为姬袅在挑衅他。
没错,姬袅把宴端……当成宴慈来哄了。
这副场面和他每晚哄着宴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儿,他忽然升起了一股勇气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宴端,走到他的面前,在口罩处摸了摸。
宴端一瞬间迸发出了杀心。
口罩……
那种意味不明的触碰让他顿时感到强烈的不适,连呼吸都急促了,大拇指瞬间按下了圆珠笔笔头,发出“啪嗒”一声清脆的回响。
他感到了极其残忍的……破坏欲。
他不耐、烦躁,如同一只野兽被困在了这副人类的躯体里,想要疯狂地去纠正让他感到不适的事物。
包括这副皮囊。
也许这就是宴慈的感受。
在此时此刻也成了宴端压抑已久的感受。
他冷冷地看着姬袅,看着那颤动不已的白色睫毛,霎时间生出了一种痛苦又痛快的感觉。
让姬袅感受到和他相同的痛苦。
为什么要惩罚自己?
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宴端警告着,怨毒的恨意让手指都在发颤。
然后,在他这么恍神的一刹那——
姬袅按住了他的脸,吃力费劲地踮起脚尖,绷直了身体,用两只手捧住了宴端的脸,直直撞入他癫狂、隐忍、情感充沛的黑眼睛里。
他亲了宴端。
隔着一层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