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会觉得这是恐惧之下的阴影,是对未来会遭受的巨大痛苦的显示。
但姬袅却蓦然想到了什么,他记起来宴端之所以咬他那么一口,是因为宴端莫名其妙说出口的一句话。
那句话是——
“你的手变了,好香。”
他再次深深吸气,但使出来的力气有些大,竟然连眼眶都微微泛酸,心里面鼓鼓囊囊挤落出一丁点害怕。
鼓起勇气,姬袅咬牙问道:“不管你是不是想找我报仇,你说过我的手很香,是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我可以让你吃掉一只手,但请你给我留下一只右手,不……”
“不对,任何一只手都可以,给我留下一只就行。等到过些日子,你还想吃肉喝血了,再来找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
话音落到了最后,他兀自忍耐着,但还是泄露出了些许抖动和颤音,甚至带了些哭声。
他都那么说了,那么害怕了,甚至主动要求提供自身血肉喂养这个怪物,仅仅只是想多活一点时间,可是面前这个男人——
依旧不为所动。
他甚至完全不在乎姬袅说了些什么。
宴端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黑洞洞的、野性十足的、疯狂的……充满食欲的。
贪婪的。
野兽能毫不费力地得到全部,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留下一部分?
空气变得分外寂静。
没有了姬袅的声音,室内只余下姬袅顽强挣扎的呼吸声。
现在该怎么办?
姬袅再次集中精力,顺着他不管用,忤逆他绝对更不管用,难道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
父亲常说要打破常规思考问题,这样才能出其不意打破困境。
姬袅茫然地想,现在还能怎么打破常规?
他置身这个陌生又冰冷的卧室,分明有着通外外界的大门,却被猛兽围追堵截在了门口,找不到出口,更逃不开。
姬袅被禁锢在了这里。
就像白天他被宴端先入为主抢占了主导地位,只能在宴端给出的选择下活动。
当时姬袅是怎么做的?
他乖乖听从了宴端的指挥,直到快要崩溃时……他……他——
他跑出了那里。
他没有选择做还是不做,他也没有选择和宴端争论,而是直接……离开了。
姬袅的眼睛瞬间睁大。
他想到了什么,已经破了个口的胆子马上又鼓掌起来。
姬袅假装自己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就像故事书里的主人公。
他顶着对方恐怖的视线,抱着安静又警惕的小狗,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宴端面前。
仰起头,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的胆怯流露出去,“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姬袅说:“你不是想□□吗?我不是那个人,你知道的。在昨晚,你的意思就是这个,不是吗?你告诉我,我的气味变了,你甚至尝过我的血、我的肉,知道里面究竟都是什么滋味。”
“请你告诉我,”姬袅眨也不眨地和宴端目光相对,“我是他吗?我是你的仇人吗?”
宴端的目光忽然一变。
他似乎在审视姬袅,铁钩似的视线如同屠刀,一点点切进姬袅的骨头,卡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姬袅继续说:“如果你还是不清楚,不确定,那你……”
“可以继续来确认。”
这一次,他坚定信心,一双青金色的眼睛在寂静的室内焕发生机,白色的漂亮短发在月光下恍若打上了一层柔光。
姬袅伸出一只手,由于身高的差距,他甚至踮起了脚,把手指伸到了宴端的嘴边。
随即心里一惊,这简简单单的接触,竟然冷到像是碰上了一座冰雕,简直不敢想象真的落到这张嘴里又是什么感觉。
但转头他又记了起来,第一天晚上他就感受过这张嘴的寒冷了。
姬袅的手指在他不似人的唇边瑟瑟发抖。
白和红紧贴着,如器官般粘连。
宴端的眼睛慢吞吞地移动,最后终于落到了放在唇边的那只手上。
姬袅呼吸困难,心跳加快,落在耳膜上如雷如鼓。他头晕目眩之际,身形不稳,竟然一不小心把手指戳进了宴端的嘴里!
霎时间,冰天雪地。
冷得他牙齿都互相磕磕碰碰。
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看着姬袅疯狂找各种理由、做出各种行动的宴端瞳孔震颤了一下。
他闪电般迅速抓紧了姬袅的手腕,冰冷道毫无人气的手掌钳制住他的手腕,用力到皮肉间互相摩擦,发出疼痛难忍的“嘎滋”声。
姬袅疼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睫毛里一片水渍,蓝盈盈的眼睛水雾弥漫。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宴端没有其他反应,甚至把放在他嘴里的手指向上翘起,按在了尖锐的犬牙利齿之下,用力一摁!
鲜血的滋味登时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是铁锈的味道,陌生的气息,香甜的美味。
宴端下意识伸出舌头卷过那一根冒血的指头,在饱满的指肉上卷起纠缠,吮吸不断冒出的血珠。
野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甘美的滋味,一张寒冷的嘴如同贪婪洞窟,还想要得到更多。
良久,宴端疯狂的眼睛才重新聚焦,他这个野兽一般的人物,居然也像是姬袅怀中骤然落地的小狗,忽然倒退一步,发出抵御性的、威胁性的低吼。
就好像那个受到了惊吓的人是他,而不是姬袅。
姬袅觉得自己生病了,竟然觉得这样的他,就像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