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吴妄也偷偷称呼自己的师傅称为“老家伙”或者“老头儿”,然而此时此刻,当真正面对玉蘅子真人时,他却收起了那份随意与不羁,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恭敬与谦顺。
只见他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
沈聆发现,这一刻,往日里那个潇洒不羁、自由自在的吴妄,竟变得像孙悟空见到如来佛祖那般拘谨,就连手脚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好。
——师傅?
沈聆眨了眨眼睛,看见那老者已经走进了房间,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着几分风骨,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或许,这就是修炼了多年的得道真人的气场。
玉蘅子真人的视线在沈聆身上转了一圈,随后看了一眼哑伯。
哑伯对着玉蘅子真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嗯,伤口处理好就好了,我也算对婉婉有了个交代。”
“婉婉?”沈聆眨了眨眼睛,“婉婉……是我的外婆吗?”
玉蘅子真人一笑:“天地之间,我只认识一个婉婉,没错,就是你外婆,说来,你这孩子长得跟你外婆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你这个年纪。只不过,她年轻的时候更清冷一点,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谁都不让靠近……没想到一晃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外孙女也长大了,我们终归是老了。”
玉蘅子真人看着沈聆,感慨万千,他的视线似乎是透过沈聆看到了那当年亭亭玉立的女孩,只不过,这一晃,六七十年就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缩短如一瞬间一样,弹指之间,年岁流逝。
“岁月不饶人啊,玉蘅子。”子涵轻轻一笑,“你也老了,我当年刚见你的时候,你才不过十岁,坐在门外那棵松树上摘松叶,还从松树上掉下来,被师傅好一阵骂。”
玉蘅子真人捻了捻胡子,点了点头:“这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都忘了……那可能是1910年的事情了吧,那时候大家还是穿着长袍马褂的时候,我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老是偷偷翻出墙外去看街上的木偶戏,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师傅已经臭着脸等在房里了,最后我被师兄们拖去禁闭室、被罚关禁闭七天,哈哈哈哈……”
“1910年?”沈聆一惊,“但是现在是2024年,难道您已经一百多岁了吗?”
“哈哈哈哈……”玉蘅子真人轻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了,我只知道我在这个人世间似乎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苏东坡曾言,‘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人生,终归是有尽头的,年龄只不过是一个数字,我是二十岁,还是一百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地一粟罢了。”
老者淡然地说着,言语间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更没有对未知的不安。
他的人生,仿佛行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坦途。
他没有任何畏惧,也没有遗憾。
“放心吧,我们俩没那么快带走您的。”子涵妈妈说着,笑意更深了几分,“我还想多喝几次您老的寿山毛尖呢。”
“带走?”吴妄皱起眉头。
他这才注意到,子涵的爸爸妈妈一个穿着白色的旗袍,一个穿着黑色的休闲套装,这一黑一白的配置,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你们是……黑白无常?”沈聆也听出了子涵妈妈的话外之音,“你们是黑白无常和孟婆?!”
“哎呀,不要说什么孟婆孟婆的,好老啊!”子涵噘着嘴说,“人家明明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你都几千岁了,还化作小女孩的模样装嫩,羞不羞。”玉蘅子真人斜眼看着子涵。
子涵啐了一口,脸颊鼓鼓着、心里不服气:“那又怎样,天上的那些老东西下来的时候也都喜欢化形成不同的样貌,观音尚且有千面呢,我就喜欢当小女孩怎么了。”
玉蘅子真人轻轻一笑:“也得亏这两位黑白无常鬼差大人陪你演戏,你这孟婆汤不用熬了吗?每天黄泉畔的人那么多,可等着你的汤忘却前尘呢。”
“没事没事。”子涵摆了摆手,“现在地府扩编了,多了很多帮手帮我一起熬汤,我定下孟婆汤的配方之后,他们按照我的流程做就行了,现在早就是流水线生产了,不像以前只有我一个人忙里忙外、当牛做马的。”
子涵说着,看向了沈聆。
小女孩的瞳孔微微泛出了红光,她似乎透过沈聆,看到了她身体里的灵元草。
“我这次来,是想来看看灵元草的……灵元草在这人世间辗转了千年,主人也更替了许多任。千年前,它的主人在路过黄泉畔的时候,托了我一件事情,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得来看看,完成我答应过的事情。”
她说着,朝着沈聆伸出手,手中红光乍现后,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出现在了子涵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