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正如齐疆所说,两人未曾再联系过。
其间她被齐裕斌找到学校,搬了几次家,前前后后给了他两万块钱。
熬吧。熬吧——
熬到他的死亡降临。
大年初四的清晨,齐疆接到了顺溪公安局的电话:“你好,请问是齐疆吗?你父亲齐裕斌出了事故,需要你来一趟顺溪公安局。”
齐疆对这一切流程已有掌握。
认领尸体,停尸三天。灵堂前和上一世一样摆满了花圈。
有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来哭齐裕斌,看着有些伤心的样子。
见到齐疆,凑到她面前,说:“我还想为什么有人找我看住你这个爹呢。原来是为了你啊。”
“你哪位?”
“尹兰。齐裕斌的相好。”
“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现在人死了,一切都消了,一切都清净。”
有另一个男人来将尹兰拉走。两个人拎着包离开后,齐疆在火葬场外围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神色不辨。
是祝春知。
看见齐疆时对方的目光没多与她接触,转头进了车里。
这几秒目光的短暂触碰,令齐疆体会到什么是深刻的一眼万年。
祝春知那衣袖间的怀抱是这灰暗世间的春天。
那个出生在春分那天的女人讨厌冬天,而齐疆同她一样。
而每当齐疆说一次喜欢春天,就是在对祝春知低诉一次爱意。
如今齐疆抬起头,看着树枝枯萎干燥的梢头,说:喜欢春天。
喜欢春知。
她好想她。
想念她的怀抱。
想在此刻冲进她的怀里。
将齐裕斌的骨灰四散在各处的第二天,齐疆拿起铁锹和铲子去了后花园。
那里一片荒芜。她将玫瑰树种搁在一旁,跪伏在地上,祈求张宝熙的原谅。
对不起,让你在地下阴暗凄凉的地方又呆了那么久,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她用铲子轻轻地挖着尸骨附近的泥土,直到土地中现出一缕裙纱的布条,旁边的布包显露出来,里面装着两个人的衣物。
张宝熙死于收拾好衣物想带着年幼的女儿逃跑的前夜。
齐疆抚摸着那些衣物,然后双手颤抖着抔开附近的土。
直到见到森森白骨时,齐疆轻轻触摸着。
十分钟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之后现场被封锁,勘察,警方通过痕迹和技术手段分析嫌疑人是已经死去的齐裕斌。
短短的一周内,齐疆办了两场丧事。
周围有人过来拍着她的肩:要节哀啊,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齐疆面无表情,跪地的姿态未曾变过。
齐琇在一旁紧挨着她,小小的手掌搁在齐疆背后拍着,喊她:“姐……”
齐疆依旧没什么反应。
傍晚灵堂前落起雨时,齐琇抬头看头顶落了一把伞,接过伞正想给姐姐撑着时,不等她动作,一个穿长款烟棕色大衣长得很漂亮的大姐姐说:“拿好。你先去屋里,你姐姐有我呢。”
那人半跪下身,另外展开一把伞遮住她自己和齐疆。
齐琇回头时只见那把墨绿色的伞遮住了两人的身形。伞面上生着棵不知道名为什么的树,虬劲的枝干,饱满的叶型。
她看不见伞面下,祝春知伸出右手将齐疆揽进怀里。
齐疆伏在她的肩上,在大雨倾落之际恸哭出声。
祝春知的眼眶也红着,湿润的水汽像漫山的雾气。
雨滴砸落到伞面上的声音比不过心内的震响。她听见齐疆轻轻嘶哑开口:“姐姐,我有点累。”
“累了就倒在我怀里吧,我在这儿呢。”
齐疆紧紧揪着她的衣袖,更用力深刻地把自己融进祝春知的怀抱中。
她听见耳旁狂风呼啸,唯有祝春知是她静寂平和的港湾。
夜晚祝春知没有离开,她与齐疆一同睡在种下玫瑰的院落小屋中。
“之前我向妈妈求得原谅。让她再呆在那个阴冷的地方一阵子。到过年,到今年过年我就把她接回来。”
“可是姐姐,我好怕她怪我怨我。”
“妈妈不会的,她知道你的处境。”祝春知抱着她,轻轻说。
“姐姐,我好懦弱。”
“那不是懦弱,齐疆。”祝春知的声音柔过世界上流淌着的所有溪水。
她说:“母亲也一定希望你能够过得好。”
“我们选一个离我们近的,向阳的地方吧,和小花小草作伴。”
“齐疆,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会是很多个晴好的日子。”
“嗯。”齐疆感觉祝春知的身体是冷的,好像冬天掌心握雪时,最初贴近她时感觉到凉意,最后变得火热。
将张宝熙安葬在一个好地方后,祝春知跟着齐疆回了她们家。6楼,因房租并未到期且离学校还算近,所以她们并没有搬回齐家的小院。
齐琇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不禁问:“姐,这个姐姐是谁啊?”上次在浮若镇的街道上见过一面。
“姓祝的。”
“你好,我是祝春知,你叫我祝姐姐吧。”
“好!”齐琇只觉得见她时自有一股亲切感。
中午做饭时,齐疆把揉好的面团一个个摆在一旁。
祝春知关上厨房的门,手迅疾地从桌板上捉住一个面团。
齐疆没抬眼,只是语气淡淡地询问:“做什么?”
“拿面团……”她也只是想逗逗齐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