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虽一辈子不堪,但只要关键时刻顶天立地一回,便会被深深记住。羽荣属于此类人。
大约十二年前,羽国遭了一次蝗灾,蝗虫漫天遍野,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庄稼被啃得只剩光秃秃的杆。如果不是天气热,凄惨的景象如严冬无异。羽国地处西北,属于黄土高原,秋天来的早,一年只收一季,补种已经来不及。
羽国王庭也无多少存粮,眼见深秋已至,寒冬逼近,粮仓空乏。羽王一筹莫展。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围古蓿国古槐国趁火打劫,背后插刀。提出的苛刻借粮条件让羽国百年难以翻身。
“往大都借粮!”
羽荣以古稀之年岁朝堂请缨。众人皆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天下皆中都子民!御王何以弃之不顾!”
彼时御与周围五国已相当不融洽,就在前一年羽国私兵向御国挺进五里,可谓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在此情形下去大都只有自取其辱。羽荣明知此一去必千难万难,但不得不试,这是唯一的出路。
一则是为自己孙儿羽初积福,他这个孙儿极度的聪明也极度蠢笨,若不给他造福,自己百年之后一切难以预料。二则,自己活到古稀之年也算看活明白了,自己空享羽国人民日久,也该为国人做点事的时候了。年纪大了脸皮厚了,任你御国朝臣再怎么喷口水,只当下了一场有味道的雨。
这边羽初拿出所有家资,四处购黍买麦。爷孙俩双管齐下,借粮购粮帮着羽国熬过冬春。又掏空自己的粮种并王庭库存于开春播种,秋收冬藏,总算得以循环为继。
羽国子民感恩戴德,要立庙供奉,羽荣坚决不授。羽王在冬暖夏凉溪水潺潺号称仙境的西山谷中为羽荣建了一所园林颐养天年。
羽荣一脉口碑极好,胜于朝堂,羽王给与最好的供奉却不重用,不知这是否是原因之一。羽荣年迈却不昏聩,自知羽王最忌惮什么,心安理得居于谷中,自得其乐。
所以邬家堡对羽初也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动了周围所有的地却不敢动羽初的宅第,羽初的家成了堡中家,那些护卫只敢简单盘问,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僭越。
去羽初家前她先去了趟蔡氏布庄,作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多少也该提点他一下,虽然蔡老板是个聪明人,但难免得意忘形。
“蔡老板,凭你的想法喽,若想安安稳稳,做到中流就可,不会引起各方注意和嫉妒,若想做大,就要放手一搏。但高处不胜寒,你要想好一旦跌下来会怎样,尤其是和王室扯上关系。”
“请胥姑娘给在下指点一二。”蔡老板诚心诚意一个长揖。
“你姓蔡可一点都不蔡,老奸巨猾的很!心中早有盘算了把!”聂珊珊和蔡老板相视一笑。怎么说蔡老板也是革命友谊,有好的方法还是要告知一下,万一有用呢。
“有一个法子蔡老板倒是可试一试,需要破费些钱财,你每赚十贯钱,拿出一贯救助穷苦人。无灾无害就把这笔钱存起来,羽国有难就拿出来,试想你于国有利,不论谁当王也不会拿你开刀。”
蔡夫人倒是对她和颜悦色了,可一出门,又挨了刀子似的目光,看这派头这穿着这姿势,盲猜是王氏布庄的老板。
聂珊珊有些郁闷,凡事不可两全,她这点未经实践的三脚猫功夫,不能保所有人大富大贵,再说了王氏布庄这样的主,少几天生意也饿不死,和那些流落街头的不可比,两厢权衡下,还是要先救助流民!
聂珊珊以见怀信君为由进了邬家堡的势力范围,在门外便听到院里羽初的声音。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忧思结成愁,我往何处归?”
她推门而入,羽初坐直身体呆呆看着她。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
“烧火姑娘。”
聂珊珊差点被这个称呼噎死,他出口成章满腹经纶,就不能给她起个高雅点的名字,比如“弹琴姑娘”,再不济“蒙面姑娘”也行。呵呵,看来在他心里最重的分量是烧火姑娘。
“姑娘不悦?”
“烧火姑娘何悦之有?”
“姑娘唤在下‘扫地’,窃以为会喜欢‘烧火’。”
思维不在同一时空难以达成默契,‘扫地僧’绝对的褒奖之意,‘烧火姑娘’听着就很接地气,像是二婶三姑。
于文章数理他可能一点即通,人情世事就算了把,于是她直言。
“我今天找你有正事,帮我安排和邬君陌巧遇。”
他眼里的鄙夷之色隔着石桌也能感受到汹涌。出卖色相她也是嗤之以鼻,但胥游苎这相貌必要时还是可以用一用,分寸她自会把握。
“我和邬家堡有大仇,他欠我银子和人命,我要拿回来,讨得公道!”
“我是好人,大好人,施粥就是我和蔡老板策划的,我出谋划策,他出银子。”
羽初眼睛一亮,头一次端详眼前人容貌,但覆着面纱,不知上次在河古庙初见他有没有记住她的样貌。
“果真是姑娘出的计策?我和爷爷策略几番都没有姑娘的实用。”
“当然是本姑娘,我不只会弹琴!光靠着一颗赤诚之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仅靠个人微博之力能救的了几个人,郭德纲曾经曰过‘一个人的血再多能做几碗毛血旺。’”
“邬家堡势力大,恐姑娘难达成心愿,反害了自身性命。”
“我有功夫傍身,最重要的是有脑子,且惜命!涉险前必会思虑一番。”
“初如何帮姑娘。”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就信了?
“你不找蔡老板求证一番?”
“无需!”
“这个嘛?身处宅中宅,想必你有很多机会见到邬君陌,大体行踪透露一二,只要让我见到他,往后的事情由我自己解决,绝不连累公子。”
羽初双眼望天,不再搭理她。
无需多言,聂珊珊心情甚好,刚出了邬家堡范围,忽一股烟雾飘过,心道不好,赶紧一手捂口鼻,一手准备接招,可无奈身子一软,被套了麻袋!
等幽幽醒来,发现手脚被束,面纱已被取下。她这是得罪哪个地沟里的宵小?
王庭已经发文把她碎尸万段,应该不是冷琰所为。难道她身份暴露被邬君陌发现了?如果是他估计早把自己宰了了却心头病。还是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所为?
从衣角里顺出一把小弯刀,割破绳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四周环闭,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小门和屋顶巴掌大的通风口。
“有人么!来人!”拍门喊叫无果。
她扫视一圈,竟然意外发现屋里有面断了一根弦的破旧古琴,虽和古筝不同,但只要让她找准音,稍加练习,想必弹上一曲应该不难。
心里祈祷这里尚在羽初的耳力范围。以他那比狗鼻子还灵的耳朵和音律上的造诣,来一首求救的曲子想必他不会无动于衷,会寻声救人。
但,转念一想,上来就弹求救的曲子有些冒险,毕竟很多人都懂音律,万一恶人进来一刀结果了她......聂珊珊浑身一颤,生命第一位。
于是她修了修琴调了调音。来了一曲《醉梦》,这首曲子温情柔和广阔包容略带一丝融化人心的忧郁伤感,想必再爆怒的凶徒也会敛去一丝恶意,给自己一招制敌的机会。
果然她一首曲子还没弹完,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佯装不知,继续弹奏。
门锁打开,有人推门而入,身后还带着几人,聂珊珊偷瞄观察着形势,人太多不好对付啊,只能以静制动,继续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