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阳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抬起手似要敲闻非的额头,还未碰到却又讪讪地缩了回来。
“且不论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我不赞同让村民们自行离开,除了因为他们是揭开曹禾村背后阴谋的重要人证以外,更因为他们从未解除过外面的世界,贸然放他们离开,他们不一定能比在寒州城内活得更久。”
这个道理闻非不是不清楚,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怀月公主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袍子,以上人的身份向各位村民分发解药。对于这群不问世事的村民而言,这应该是最快能让他们接受的做法了。
闻非跟在一旁处理部分烧伤或是被碎砾砸伤的村民,一直与怀月公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不好她们究竟是谁在监视谁。
谢辰阳见“上人”自己都主动出现了,也毫不客气地借势,指挥一群年轻人将曹氏宗祠的残址和密林中的花田余烬清理开,好让后续到来的官兵能更快接手曹禾村。
当他带着人来到原本的花田旁时,毫不意外地在不远处的田埂边上发现一个呆坐着的人影,正是曹阿伯。
曹阿伯分明听见有人过来,却始终连眼皮都不抬,呆望着眼前这片焦土。直到谢辰阳走进,他才忽的开口:“结束了?”
谢辰阳扫了他一眼,“结束了,您不过去亲眼看看吗?”
曹阿伯一直待在原本的位置一动不动,好像那所谓的禁制真的存在一般。可谢辰阳带来的那些年轻人虽也是村中人,却浑然不在意,大踏步地走进了花田中,将边边角角一些还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子彻底扑灭。
曹阿伯望着这群年轻人动作,忽的冷笑一声,起身就要向密林深处走去。
谢辰阳拦住他,“您救了我们,我们还未来得及酬谢,不如跟我们去寒州城,我请您到最好的酒楼大宴三日,如何?”
“不去不去,”曹阿伯摆摆手,又转头瞥了一眼谢辰阳,“臭小子,你该不是以为老子要寻短见吧?”
谢辰阳挑起剑眉,一副“你说呢”的神情。
曹阿伯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脚正要走,忽的又转过身朝花田的方向啐了一口,佝偻着腰背扬长而去。
始终没有靠近花田一步。
也不知谢辰阳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在这种枯树林立的密林之中放火,竟能把火势完全控制在那一圈开辟出来的花田之中,土层表面被烧得焦黑,踩上去还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这些烧得焦硬的泥土被幽河笼了一层水雾,兴许几个月后开春,便能有封藏在下层的种子破土而出,重缀新绿。
花田烧得干净,收拾起来也很快,谢辰阳回到村中的时候,闻非和怀月公主正好在做收尾。
闻非抬眼望去,那青年一身白衣踏月而来,身后跟着的少年们多多少少都沾上了一点煤灰,唯独他一片雪净。
谢辰阳迈着四方步悠然走来,发现闻非一直定定地盯着自己,便故意放慢步伐走到她跟前挺胸站定,却只听对方问道:“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你,你这把火放得,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
谢辰阳表情一滞,咬了咬牙,沉声答道:“都说浑水摸鱼,我不把水搅浑,如何趁乱抓鱼?再说了,要不是我这把火,你何时才能找到机会逃出来还不一定呢,说不准还得我去救你。”
闻非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瞧着身旁无人,低声问道:“之前你说来寒州是为了找人,如今我们在这里搞了这么一出,对你的计划会不会有影响?看在你救了我几回的份上,若是有旁的用得到我,尽管说。”
为免旁人听见他们谈话,闻非凑得极近,近到谢辰阳感觉自己只消微微低头便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草药香气,这股香气从他的鼻腔侵入,迅速蔓延周身,最后化作耳后一抹淡淡的红痕。
谢辰阳连忙直起腰,清了清嗓子,故意朗声道:“是呀,这寒州界势力交错复杂,人海茫茫,要找一个销声匿迹许久的少年谈何容易?”
闻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高呼吓了一跳,皱着眉正要瞪他,却看到怀月公主与方嬷嬷正巧从身后经过。
谢辰阳的动作实在是故意得太过明显,怀月公主又怎会没看出来,冷笑问道:“你们要找何人?”
谢辰阳笑吟吟地转过身,道:“此人大约三年前从寒州失踪,当时约莫十四五岁,算到今日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不知殿下在北陀是否见过这样的少年?”
怀月公主沉吟片刻,忽的好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情,捂唇一笑。
“若你要找的这个人流落在民间,那我自然是见不到的;可若是此人与王族沾了关系,王庭内还真有一个条件吻合的。只不过此人出现在王庭之时我已‘入葬’,并未亲眼见过他……说起来,你们见过他的可能倒是比我更高。”
谢辰阳见对方笑得古怪,追问道:“此人是谁?”
怀月公主愈发莞尔,“现北陀王元策的弟弟,那位所谓的少狼主,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