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非低声解释道:“除了同类交尾时散发的气味,平时虫蝶们喜欢的也不过是一些花果香气,所谓催动毒虫的秘药本质是也是这些东西,只需用料轻一点,便可制成日常的香薰。”
王良虽十分听话地用丝帕蒙住了脸,嘴上却还是非常不解:“既是香薰,为何要蒙面?难道这秘药的气味也有毒?”
“北陀秘药对人体虽无毒,可闻得多了会使人精神亢奋,气血上涌,更有甚者会失去理智,虽说只需到外头呼吸几下新鲜空气便可缓解,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非说罢,转头见谢辰阳手里揣着丝帕不动,便伸手把着他的手腕向上一抬,将丝帕死死按在他的鼻尖上。
谢辰阳被闻非的动作弄得一愣,挑眉望向身侧还在指挥苍狼的闻非,他捂着丝帕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略微苦涩的药香顿时驱散了偏厅内甜腻的香薰,闻着倒确实让人凝神静气。
“精神亢奋,失去理智?”他望向台下正在参与竞拍的人,个个面红耳赤,双目放光,虽说拍卖场这种地方就是调动人的情绪、从而谋取更高利益,但买个奴隶还如此激动——
谢辰阳给苍狼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会意,略微颔首,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
也许是游鱼舫的熏香太浓,又或者是霜华之境的灯火太过晃眼,闻非一晚上都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浮浮沉沉,以至于第二天被一串丁零当啷的打砸声吵醒时,她还恍惚着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闻非揉着钝痛的太阳穴,拖着脚步走下楼,竟发现谢辰阳和王良已经在客栈大堂了。不仅如此,几乎整个客栈的住客都被吵醒,聚集到了下方,相互间神色各异,却又不敢大声交谈。
“怎么回事?为什么人都跑下来了?”
“闻大夫!你可算是醒了,方才我敲了老半天门你都没反应。”王良被突然出现的闻非吓了一跳,回头低声道:“都怪客栈掌柜,昨天我们入住的时候不作提醒,今天一早整个客栈的人都被叫了起来,说是官府搜查。”
闻非往大门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十来个官差打扮的人堵在客栈门前,一侧在清点人数,另一侧则在依次核查每位住客的过所和通关凭证,相互之间分工明确,动作娴熟,显然这种事情绝非第一次。
为首的是一位看上去方及弱冠的少年,身材高挑,眉目飞扬,想必身上也有北陀血脉,腰间挂着的横刀被收在一副宝石装点的刀鞘内,尤其是刀柄上缀着的那颗红玛瑙,如血如泣,想必价格不菲。
此少年是寒州城的耆长,名唤朝鲁,他双手抱胸,鼻孔朝天地站在客栈一角,满是傲慢的目光落到了后方的闻非与谢辰阳身上。
“你,还有你,过来。”
闻非和谢辰阳对视一眼,神色如常,交上文书。
朝鲁随意翻看了几下,冷哼出声,“又是药材商队,还带了个大夫?哼,卖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我朝鲁平生最讨厌你们这些跟毒啊药啊的打交道的人,尤其是大夫,谁知道你们是在治病还是在下毒。”
闻非还未作反应,谢辰阳闻言从容一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寒州城是通关要塞,商旅众多,你身为耆长应该为民办事,怎可随意攀咬?再说城里的药材商旅本就不少,你这么说是要他们如何自处?”
谢辰阳这话说得突兀,但也算在理,在场的住客有不少都是被禁令困在城内的药材商旅,闻言纷纷低声附和起来。
朝鲁将腰间的横刀连着刀鞘往柜台上狠狠一砸,将一室吵嚷收束在一声巨响之中,“寒州城乃关口之城,各国商旅皆有往来,不是特意为了你们做药材生意的。我奉刺史之命检查过路商队,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携带的货物里有什么违禁害人之物,就别怪我朝鲁不留情面!”
官差们走后,原本聚集在大堂的住客们或是出门去寻求交易机会,或是上楼补觉,总归是四散而开。谢辰阳寻了空,走到掌柜的跟前,低声打听起来。
“这耆长到底什么来头,态度如此猖狂,州里竟也不加以管制?”
客栈掌柜忙着指挥小厮们收拾方才留下的乱局,闻言讪笑道:“客官说笑了,这位朝鲁耆长乃是寒州第一富商家的小儿子,据说祖上还跟北陀王室沾亲带故。他父亲看不得他在家中无所事事,便使了些银子,将他塞进州府里当了差。州府的禁令下来后,没想到这朝鲁少爷竟起劲了,每日带着一帮衙役穿街走巷。”
原来这出城禁令和搜查并非是同时发生的。约莫两个月前,州府突然下达公文,严控寒州城内的商旅进出,此令一出,本就赶着去往盛都方向的商旅们顿时群情激奋。可过了半个月,不仅禁令不消,州府甚至开始每日挨家挨户搜查,尤其是对要出关的商队查验极严,只消携带的物品与通关凭证稍有出入,便以此为由多扣留几日。
问题是寒州城内有霜华之境这个可以易物的地方在,商旅们进出寒州城的货品与清单略有差异,实在不足为奇。越把商旅们困在城中,他们到霜华之境寻消遣的次数就越多,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闻非听完,沉吟片刻,道:“如此大费周章将人困在寒州城,不像是为了查找所谓的贵人失物,倒像是……”说着她瞟了一眼谢辰阳,从对方那双沉黑的眼眸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猜测。
州府这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