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后堂,苍浪气定神闲地吃着茶,方玉尘在一侧,眉头紧锁放下手中卷宗。
方玉尘多年居于刑部,而今顶头上司因赵阙一事遭贬谪,他仕途正要再往上走一步,却看不出半分高兴,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
苍浪此时比方玉尘更像刑部官员,翘着二郎腿问:“方大人难不成单纯请我来吃茶的?”
“苍将军,咱们把北衙大营的人都查了个遍,今日请将军来一趟,也算走个流程,总要把腰牌再还给您不是?”方玉尘苦笑着说,“你就当,只是过来尝尝我这茶好了。”
苍浪听完就有些许奇怪了。
魏党里的人恨不得真抓住点世族什么大把柄,好把人直接抄家流放了,看魏熙也能看出来,一口咬定苍浪的时候,非常气派。
苍浪跟这些寒门来往少,但他也有印象,这是魏熙爱徒之一,朝中有言“叶方”二贤。
一是叶景,一是方玉尘。科举出身的两个状元郎,文章写得极好。
刑部是魏熙的大营,今日也是苍浪头一回跟方玉尘打照面,还以为得闹上一通,没成想这人处事时颇有一些圆滑。
办事风格与魏党近乎格格不入,着实让苍浪怀疑,又何况裴绪重点提到“党内”二字。
他口中虚虚实实,昨夜兴许是看在银锭的面子上,吐出来几句实话。
真吃茶肯定不行,录事润笔,方玉尘照旧例行问了几句,最后添在供状上的,无非是“均无错漏”。
俩人和和气气的,王中尉看了都会觉得吃惊。
只不过,苍浪既肯挪一挪屁股亲自来刑部,那他肯定不会白来一趟。
因此“供词”写完,方玉尘又琢磨了一下怎么把人送出去。
还没开口,他就见苍浪起身,特意朝自己唤了声“方尚书”:“案子查到哪儿了,不知方不方便透个信儿,我这还等着上值呢。”
方玉尘忙搪塞道:“快了快了,苍将军别着急。”
“别搪塞我啊,我也算近卫之一了,当一天官,咱们也是同僚。”
这话从苍浪嘴里说出来,莫名带了几丝“免礼”的意味。
“呃,是,不过这属我们刑部机密,不出十日,自会给苍小将军一个交代,以示清白。”方玉尘犹豫着又做了个请的姿势,但苍浪纹丝不动。
“也没定罪,算不上冤屈。”苍浪反驳完,又说,“许顷那儿,是他和你们刑部的问题,我自不干预。看看北衙自己的人总没问题吧,前些日子还听徐尚书说来着呢,那几个玩忽职守的都认罪了?”
徐尚书就是被贬走的刑部尚书,人都不在玉京了,苍浪自然不避讳。
这意思足够明显了吧,我知道什么都是徐尚书说的,跟你没关系,真被问起来,就只能让徐尚书再往远处走走了。
“我虽长久不任职,但调度值守还是没问题,陛下看重我,才肯教我来担此要职。咱们北衙得吸取教训,我总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在我警告之后还明知故犯,很难不叫人疑心呐。”
久违的阳光从门外晒到方玉尘的官袍上,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其带来的温暖,就见苍浪再一挪脚步,挡了一大半。
方玉尘又冷下来。
苍浪总这样,气势派头就能把人唬住,偏还没人说什么。
“苍将军骁勇善战,调度北衙自然不在话下。”方玉尘把手揣进袖口,为难道,“这话说的没错,只是...”
苍浪看向门外,说着就要往牢狱走,“这回是北衙,下回说不定就是赵云时了。查案并非我分内之事,但事关陛下,想来方大人心中也不愿陛下遭此劫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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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枫像模像样的抱怨几句,转身把木匣收起来,回头往里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裴绪常常过来,姜枫在自己家里也添了个躺椅,裴绪每次来都格外赏脸,这躺椅都快成他专属了。
他拉过椅子,躺上去轻轻晃着朝里看。
屋里是土炕,临近帝宫,这边房屋都是租卖给宫里人的,大都少不了家具,土炕还的确是少见。
铺盖床板都掀开,炕角下还有一处被晒干,用来掩饰的泥板。
泥板下,除了刚被放下的俩木匣,还有其他大小不一的包裹,无一例外都是金银。
裴绪瞅他撅起屁股在炕下忙活,见怪不怪地调侃:“稍微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会把银子藏在哪,是不是该换换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