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方歇,玉京城外满是泥泞,苍浪连跑马都不痛快。
窝在京中,跟谢琮一连胡闹几日,听曲儿听得他耳朵难受。
雅室里只有他们俩和几尺之外的乐伎。
白日醉酒,谢琮听着琵琶面颊通红,嘴里嗡嗡几句,但苍浪没顾着听,合眼靠在圈椅上小憩。
乱弦之间,苍浪听到一串匆匆脚步声,歪过头去。
“主子。”丛云来报。
苍浪先扫了一眼谢琮,道:“什么事儿直说。”
“门下省的张给事,暴毙于自家府内。”丛云说。
苍浪没什么反应,一旁的谢琮却突然酒醒,立马坐直了,激动起来:“谁?怎么死的?”
丛云回道:“具体情形暂不得知,他府上报了官,府尹亲自过去了。”
听罢,谢琮拉起苍浪就要走:“走,去看看!”
苍浪坐得懒散,任凭谢琮拽起袖子:“你一不做官;二不愿见血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我气不过得去看看,他上回夺了我的蛐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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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内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人坐轿赶来时,听不到张府内的啜泣,只有坊间百姓两三,远远站在一旁唏嘘。
谢琮下了轿,直奔张府过去。
牙门小吏都认得这位爷,拦也不好,放也不好,幸亏府尹恰从张府出来。
还没走近,府尹就闻见这俩混子身上冲天的酒味儿:“谢七,你过来干什么?”
谢琮乐道:“来送老友最后一程嘛。”
在谢琮死缠烂打之后,府尹只好让人再进去看一眼。
此处距皇宫不足千步距离,能住得起的,也尽是达官显贵。府邸内奴仆家眷分别押置两厢,等候审讯,府尹不大情愿地带他们两个往后院正寝去。
谢琮却是自如,像逛自家院子一样左右打量着,口无遮拦:“我早听闻他这数月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怎么天子即位,反倒...”
“嘘!你倒是敢说,我可不想多听。”府尹忙打住他话头,“他侄儿报官,说他昨儿夜里吃酒去没回来,所以一大早也没找他,直至午时还没见他踪影。奴仆午后洒扫,才发现人已经断气儿了。”
苍浪漫不经心问道:“如何?难不成是吃酒吃死的?”
“那自然不是。”府尹说,“的确是吃了酒,却不知是何时回府的。就在正寝中间,颈间横砍了一把菜刀!”
正寝门前,府尹招呼两声,役使们往后站了站,给两人让出位置。
“嘶——”
谢琮见到人时彻底醒了酒,眼看前两天还因为蛐蛐儿跟自己对骂的张给事突然暴毙,难免心里发毛。
“他这是得罪谁了?什么人还用菜刀啊!八成是他府上的人,尤其是仆役,你好好查查。这人仗着自己考中进士,招摇多少年了,目中无人,家奴报仇大有可能。”
谢琮转过头去不再看,拉着府尹顺势谈起来。
他害怕,苍浪倒无所谓,出生在边地,儿时见血比见雪都平常。
苍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干净。
正寝实在是太干净了,张给事直挺挺躺在地板上,菜刀立在喉间。
喉骨被砍断,地板好似砧板,行凶之人功夫必然是上乘。
再看一眼,苍浪又回想起谢琮跟他提到的“静观音”。
他想进去细瞧,这回被府尹拦下了。
“差不多,这就别细看了。”
你也有点本事,万一真看出来什么呢,我这案子还怎么结?
府尹头疼得紧,因为大家对幕后主使都有些许猜测。
谢琮心知肚明,见府尹说菜刀不是张府内的刀,忍不住跟他细论:“那除了魏熙还能有谁呢,总不能是我爹要费好大功夫砍死自己门人。”
魏熙系当朝宰相,历经三朝,寒门出身,能辛苦爬上来,做事不可谓不狠,也是朝廷里半数寒门所依靠的大树。
府尹是真不想得罪。
“好兄弟!算哥哥求你!”府尹急得都想上手捂住他嘴巴,“你平常也不管这糟心事,怎么今儿有兴致。”
“这用管么,家里爷们儿成日里念叨,要不我也不至于跟十四跑出来听曲儿啊。”谢琮说着,拽了拽苍浪,示意他这地方晦气,看两眼就够了。
“可不是么,且说吃酒时谁不谈上几句。”苍浪接过话茬调侃道,“府尹大人这几年忙,许多时候都顾不上。”
年纪上,府尹虽大他们许多,但常常一处吃酒,关系十分不错。他正发愁呢,眼看苍浪拿怪腔调,急得直龇牙:“你你你,苍十四,你就一肚子坏水儿!”
三人边说边往外走去,府尹比他们嘴笨,说也说不过,就差跳脚了。
再出府时,整条街都被封起来,前一脚刚迈出大门,苍浪霎时猛然回头。
身后有动静。